除夕这天,石景山区古城街道八千平养老服务驿站的17名“老小孩儿”,一早就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穿上红袜子,等着家人们的视频电话。
作为这家服务驿站的站长,这是陈丽第4个没有回老家过的除夕。2021年初,新冠疫情让这家养老服务驿站再次封闭管理。期间,陈丽和同事们除要对老人居住的房间、走廊、卫生间等场所进行每日消*、给老人测体温外,还要安抚老人们的情绪,“咱们今年还在这儿过年,大家都乐乐呵呵的。”
2020年,陈丽和这些老人已经一起封闭了170多天,从开始的紧张、闷闷不乐,到劝说老人的家人放心在养老驿站的生活。当然,老人们都知道,在驿站是放心又安全的。
陈丽在养老驿站和老人们一起共度除夕。受访者供图
养老驿站里的4个除夕
“爷爷,您好好听话,这疫情过去我们去看您。”“妈你按时吃饭吃药,身体好了春天咱出来遛弯儿。”
“午饭吃的可香了,都放心,新年快乐。”从午饭时间前后,陈丽忙着帮老人和子女们连线,在群视频里,家属们争抢着“哄”老人说话,看着一切安好的模样,大家也不忘祝福陈丽,“春节快乐,这一年辛苦了呀。”
这是陈丽在养老驿站度过的第4个除夕夜。2018年,大部分老人都被家属接回家过年了,只有一个行动不便、需要卧床的老人留下没走。陈丽带着3岁的儿子和几个工作人员坚守在驿站值班,年三十的晚上,她爱人也干脆来到驿站,陪着同事和老人一起包饺子,过除夕。
第一次离开子女在养老驿站封闭过春节的老人们一起包饺子。受访者供图
2019年春节,留在驿站过年的老人多了一些,陈丽为给老人们讨喜气儿,悄悄准备了红袜子。年三十上午,十几位老人的家属也都来了,手里提着给老人买的年货。陈丽也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大家聚在一起给老人们穿红袜子,过了驿站里最热闹的一个年。
到2020年的春节前夕,疫情原因驿站实施封闭管理,17名老人只能留在驿站过年。陈丽带着儿子住进养老驿站,这一住,就是170多天。
到除夕,老人们心情很低落,多数人还没明白新冠疫情到底是什么,但他们知道,要面临一个没家属陪伴的年。 “爷爷奶奶们,不好好吃饭咱身体抵抗力就变差了,等疫情结束了孩子一来接你,你都没力气跟他们出去吃好的。咱们现在好好吃饭,可是为了以后身体棒棒地去下馆子。”几番劝说和打趣,年就安稳祥和的过去了。
“最有趣的是位老爷爷,”陈丽回忆,有位80岁的老人耳朵不好使,一直不很明白新冠病毒是什么,但知道外面有了传染病,在一次和儿子视频时,他喊着让儿子也到养老驿站去住,“你在家太不安全了,咱们这儿安全。”
今年1月份,养老驿站再一次开始封闭管理,老人和家属们对此没有意外,一如往常。陈丽又准备好了红袜子,挨个送到老人手里或者帮他们穿在脚上,这也是养老驿站延续了4年的习俗。相比去年大家因“过年见不到家人”的难过和焦虑,今年大家都已经放松,对新年有了新的期待。
陈丽在喂老人吃蛋糕。受访者供图
看能学东西
今年31岁的陈丽老家在辽宁。陈丽大学学习护理专业,从大一的寒假开始,陈丽就到医院实习,医生护士学习怎样看病例、扎针、插尿管。一开始做不好,陈丽就趁别人*时候在边上看着,“哪怕上不了手,看着也能学到东西。”
2011年大学毕业后陈丽入职北京一家医院,任务是管理15个病人。这些病人的既往病史、每种病需要注意什么、会引出什么并发症,她都要牢牢记在心里。和实习时候一样,下班后,陈丽也愿意坐一旁看病例,不懂的地方就向医生请教。
每天晚上九点半,干完所有能做的工作后,陈丽搭最后一趟班车回到宿舍,这样的工作持续了6年。2017年一次偶然的契机,陈丽离开医院应聘到北京诚和敬驿站养老服务有限公司 ,成为一家养老服务驿站站长。
养老驿站里的十几位老人,几乎都是半失能、失能和失智的,有些需要康复护理,有些需要临终关怀,从五六十岁到八十岁以上,各种情况都有。除去日常为老人测体温和量血压,陈丽心里有每一位老人的“身体健康档案”,谁有糖尿病,谁有高血压,谁有慢性病,她一一熟知。
“焉爷爷听力和视力不太好,要注意防跌倒;张奶奶有认知症,要留意她突然摔东西伤到自己;陈奶奶有糖尿病,吃饭时要注意给她定时定量……”陈丽和同事们要根据不同的病症,为老人们制定不同的护理方案。
有位老人来驿站之前已经卧床一年多,两侧髋关节都有二期褥疮,到驿站后陈丽先带他到医院做了体检,发现老人还患有轻度贫血和低蛋白,陈丽说,这正是阻碍褥疮愈合的重要原因。她为老人制定了一套食疗计划,加上服药,先改善了老人的贫血和低蛋白。之后不久,老人的褥疮就痊愈了。
陈丽经常庆幸自己以前从医院学习了很多临床知识,多次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 有一次一位患有高血压、高血脂,并有多年认知障碍的老人突然格外虚弱,说话也越来越含糊。陈丽握住老人双手,判断“右侧肌力下降,这是脑梗的症状,赶紧送医院。”
陈丽为老人剪指甲。受访者供图
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老人
在常人眼里,养老院的工作在薪资收入、社会地位等各种方面都比不上医院。曾有朋友直言问陈丽,不到30岁怎么就选择去“伺候老人”。但在陈丽看来,养老驿站的工作让她感觉自己更加被需要。
陈丽回忆,2018年的一个晚上,她换好衣服准备下班回家,一个老人突然肚子疼。陈丽询问后判断,老人是便秘了。她没顾上换工作服,急匆匆赶到老人房间,戴上手套后用手给老人掏出许多球状大便,“得有两斤多重。”
对常人并没什么难度的排便,但对许多上年纪的老人来说,那是一件“重任”,有的老人为此甚至不敢多吃。陈丽说,上年纪的人普遍会动脉硬化,一旦便秘,在使劲的过程中血压升高,极易引发脑出血。
因此在养老驿站,帮助便秘的老人排便是一件很重要的工作,方法就是用手抠。这是连一些家属都不愿*事儿,但陈丽和同事们已经看得平常,“这事不仅是能让老人舒服,还能避免危险。”
驿站里有一位患有认知障碍的八旬老人,经常把陈丽认成自己的老师或家人,有次看到陈丽给儿子买了一块奶酪,他突然指着奶酪生气地说:“他都有,我怎么没有呀?”回想起这个场景,陈丽笑得很温柔。遇到老人和孩子一样闹情绪,陈丽也都顺着老人们的脾气安抚。
但并不是所有的家属从开始就能与她共站一个阵营。一位患有认知障碍的老人对来探望的女儿说自己没吃饭。老人的女儿脾气急,气冲冲地找到陈丽质问。陈丽想到也许是老人记错了,没有急着回应,平和地安抚家属的情绪,带她去看老人房间的监控。
女儿看到母亲的确吃了饭,情绪也慢慢缓和下来。陈丽懂得儿女之心,他们把父母送进驿站,难免有思虑和担心。 “没有必要通过争吵放大误会,把事做好,家属慢慢就理解了。”
在陈丽看来,养老驿站与幼儿园是相似的。幼儿园更多的是要跟家长沟通,在老人的问题上,养老驿站则要与家属沟通,驿站与家属要站在同一阵营,共同的目的是让老人身心愉悦健康,过得舒服。
除了责任心,陈丽觉得驿站的工作更重要的是耐心,“人的一生就像是一条抛物线,在三四十岁的时候达到巅峰,等到了七八十岁,又会回到孩童时代。所以要像对待你的孩子一样对待老人。”
新京报记者 张静姝 实习生 牛清妍
校对 李世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