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被绑架之后
“老公?拜托你赶快回来。”
“什么事?怎么这么突然?”刘达发现妻子的语气很不寻常。
“刚才接到很奇怪的电话,他说小隆在他手上。”
“什么?”
“他让我听小隆的声音。小隆叫着:妈妈!救我!妈妈!然后对方说:我要钱,如果报警,我就*死孩子。啊!老公,你快点回来啊!”
我总算进入状况。小隆被绑架了?怎么可能?
“你报警了吗?”
“还没。电话里的男子要我通知你。他说等你回来,还会再打电话来。”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在我回家之前,千万别报警。不对,你有没有先向学校确认?小隆真的没去上学吗?”
“等等,老公。小隆在家里呢!”
“什么意思?”
“小隆从早上就一直在家,他向学校请假了。”
“你在说什么呀?”
“因为小隆他——”
刘达以为妻子精神错乱了。孩子被绑架的打击,让她没发现自己的说法前后矛盾。总之得先回家一趟,他担心小隆,也担心妻子。
“和美,听好,”刘达用命令的语气跟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在我回家之前把门锁好,也别出门,如果有人来也别让他进去。我会在一个小时以内到家,在这段时间内你要待在家里。”
“我、我知道了。”
刘达放下话筒,手掌冒汗。公司老总、刘达的岳父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忐忑地看着他。
“听起来不太妙呢!”
“我也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小隆好像被人绑架了。绑匪打电话到家里来。”
岳父瞬间有如弹簧般坐直。
“真的吗?”
“我也不知道。和美说话颠三倒四,我根本无法了解真正的状况。总之我先回家一趟。”
“没错,快走吧。”岳父似乎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有没有报警?”
“还没。绑匪说,如果报警就把孩子*死。”
岳父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凝重地左右摇头。刘达离开了岳父的办公室,
下了汽车,刘达穿着皮鞋出了停车场狂奔在大街上,提着购物袋的家庭主妇惊讶地举目看他。
一打开家门,刘达便连滚带爬地冲进玄关,和
美在那里等着他。
“老公。”
“小隆没事吗?”刘达边喘气边问。“之后绑匪还打电话来了吗?”
“镇定一点。小隆在二楼睡觉啊!”
和刚才的电话内容一样,她的回答令人匪夷所思。但话说回来,和美的表现也不像是惊慌失措的样子。刘达已经搞不清楚惊慌失措的是他还是妻子了。然而,现在最要紧的是确认小隆的安危,等会再听她解释。
“我去确认一下。”刘达留和美在玄关,冲过走廊奔向楼梯。
打开二楼的儿童房,刘达在被单下看见小隆的脸,他是今年四月刚上小学的儿子。
“爸爸?”小隆发现刘达,拉下棉被探出头。虽然脸色有点差,不过他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唯一的儿子小隆,刘达下意识安心地叹了口气。
“怎么没上学?”
“——我发烧了。妈妈说我感冒了。”
“所以请假啊?”
“嗯。”
“不要说嗯,应该要说是。”
“是。”
刘达蹲在床边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没有到发烧的程度。因为脸色有点差,和美就大惊小怪地帮他请假了。刘达反对她过度保护孩子,但也多亏她,小隆才平安无事。这次就原谅她吧!
“有没有吃药?”
“嗯。”
“不是嗯,要说是。你乖乖听话,很快就会好。”
“是。”小隆躺着点点头。“今天爸爸也生病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因为爸爸这么早就回家了啊!”
“喔,对喔!”对小学一年级的孩子解释绑架,他也不会懂吧!
“爸爸偶尔也会早点回来啊!”
“喔”
他噘嘴露出摸不着头绪的表情。因为工作繁忙,刘达天天早出晚归,这才发现很久没有好好跟儿子聊天了。
“好啦,乖乖睡觉喔!”刘达轻抚小隆的头发,让他闭上眼睛。
刘达站直身子环顾房间,两个窗户都牢牢上了锁。只要乖乖待在这里,就能确保儿子的安全。刘达检查过后,悄悄关上儿童房的房门。
一下楼就看到妻子在等着。
“小隆呢?”
“嗯,睡了。”总觉得这段对话有些白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的完全搞不懂。”
“对不起,”和美以疲惫却坚定的语气回答:“绑匪打电话来,我就马上打电话到你公司,我整个人都慌了,没办法好好向你说明。不过,被绑架的不是小隆。绑匪弄错了。”
“——绑匪弄错了?”
这时客厅传来声响,刘达的问题被打断了。那显然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有别人在家吗?”
她点头,
“谁?”
“张路。”
为何张路会在这里?
由于这个冲击实在太大,让刘达一时之间陷入奇怪的妄想中。这完全是预料之外的发展。而奇怪的妄想也在他心中卷起漩涡。会不会孩子被绑架只是个藉口,那通电话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让我提早回来?
刘达眼前一片昏暗。呈现极度紧张的神经,在身体各处撕裂着。被发现了吗?一切都完蛋了,妻子终于知道我和张路的关系了——
“老公?”
刘达突然回过神来,抬起头。
和美凝视着刘达。她的声音、她的眼神,瞬间让刘达恢复理智。那双眼,并不是会设下如此恶毒陷阱的卑劣女人的眼睛,这一切都是刘达的妄想。
现在没有闲工夫去担心这种事。这里确实发生了非比寻常的情况。在和美起疑之前,刘达振作精神问她。
“为什么张路会在我们家?”
和美默默直视着刘达。虽然只有一瞬间,对刘达而言却像是漫长的沉默。在她的表情背后,那双眼睛似乎蕴含着某种挣扎。
然后她突然开口。
“被绑架的孩子,是张路家的小茂。”
“什么?小茂被绑架?”
和美点头。
总算厘清事情的原貌了。绑匪绑错了孩子。就这么巧,把小隆和小茂搞错了。虽说换得了小隆的安全,但这是多么残酷的错误啊!就某种意义而言,刘达已经被逼到难以言喻的窘境,背上渐渐渗出冷汗。
脚步声逼近,刘达依然拼命隐藏紧张。和美则不动声色地撇开视线往后退。
张路站在走廊中央。
刘达相隔十天后再度与她见面。她穿着淡绿色的衬衫,配上咖啡色为底的印花裙。平常她是个注重打扮的女人,但今天的配色有些不协调。想必无心顾及穿着,急忙冲出家门吧!只有发型还算整齐。她的脸色铁青,眼神恍惚。
“——你怎么样?”刘达问她,装出一副对待邻居般的关切表情。然而刘达的内心却犹如暴风雨中的海浪般激烈震荡。
张路点头,但那反应却犹如机械,表情僵硬,双眼像路边的流浪汉般畏缩。一眼就能看出她为了孩子的事而心思混乱。
“联络你先生了吗?”
张路只是摇摇头,没办法好好答话。和美代替她回答。她说张路的先生正好出差,无法联络上,今晚才会回来。这种情况对现在的刘达到底是好是坏,当下难以判断。
他们来到了客厅。刘达只确认了小隆的安全,但并未完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首先得听妻子的说明。
“和美,你能不能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妻子的视线在刘达与张路之间不断来回游移着。她咬着嘴唇,似乎试图整理思绪。后来她总算开口。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么你回答我的问题。绑匪是几点打电话来的?”刘达说。
“十一点十分左右吧!我正在晒衣服。一接起电话,一个陌生男子就问我:“这是刘达家吧?”
“我说是。对方一口气说:“小隆在我这里,只要照我的话去做,我就把孩子还给你。我只想要钱。千万别报警。如果报警,我就*了孩子。”
“你怎么回答?”
“老实说,我记不太清楚了。我也没把握绑匪是不是说了这些话,因为实在太紧张了。不过我记得我大声回答对方,说那不是我们家小隆。结果对方说:“为了证明不是骗
人,我让你听听孩子声音。”接着我就听到小男孩的声音说:“妈妈!救我!妈妈!我好害怕! ”
张路身体僵硬,靠在和美身上。和美让她靠着,把手放在张路的手上。刘达催她继续说。
“——听到孩子的声音,我就慌了,也忘了孩子其实在二楼,忍不住大喊小隆!小隆!不过男孩的声音断了,又换成男人的声音说:‘跟你说也没用。联络你先生,叫他赶快回家。等他回家之后,我会再打一个电话。到时候我再告诉你赎金的金额。记得不要报警’。说完这些话后电话就断了。”
“对方的声音有没有什么特征?”
和美歪着头。
“好像有什么东西隔着似的,听起来有些不清楚。不过我记不得了。”
“孩子的声音呢?是小茂的声音吗?”
“当时我没有发现。因为透过电话,而且又是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不过,我后来才发现那的确是小茂的声音。”
“我懂了,然后呢?”
“我立刻上二楼确认小隆没事,不过光是这样还是不能放心。我颤抖个不停,不知所措。 因为绑匪问我,“这是刘达家吧”,而且男孩的声音也绝不是装出来的。我当时甚至以为二楼的小隆是假的,绑匪绑走的才是真正的小隆。后来,我想起得将这件事告诉你,所以才会打电话到公司。不过当时我还搞不清楚状况,话也说不清楚,害你担心,真对不起。”
“不,没关系。”
妻子容易受到影响。在接到绑匪的电话之后,因为一时失去冷静而陷入小隆被绑架的错觉,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刘达无意责怪和美。
“不过,你是怎么发现被绑架的其实是小茂?”
“因为——”和美说到一半,看着张路。刘达也看着她,但她正处于无法问话的混乱状态。和美继续说:“之后刚好接到张路的电话。”
“电话?”
“没错。学校老师打电话到张路家里,问她小茂今天为什么没上学,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过今天早上小茂确实出门了,对吧?”
和美问张路,张路默默点头。和美的视线回到刘达身上,说:“我也知道他出门上学了。每天早上,小茂都会跟小隆一起上学。”
刘达点头。小隆和小茂是同一所小学的同班同学。
“今天早上,小茂和平常一样来我们家接小隆。不过小隆因为感冒要请假,所以我叫小茂自己上学。”
“然后呢?”
“我猜绑匪应该是在我们家外面监视,一定是躲在玄关看不到的地方。然后他看到小茂从我们家出来,误以为是小隆,就直接把他带走了。”
“你是说,绑匪没看到小茂走进我们家吗?”
“应该是。”和美点头。“小茂每次都会从我们家后门进来,然后沿着围墙内侧走向玄关。”
“我懂了。绑匪会不会发现自己绑错孩子了?”
“不会,”和美说:“至少我接电话的时候还……”
就在这时候,玄关的门铃突然响了。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刘达缩起身体。
玄关传来男子的声音。
“快递送货!”
快递?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出现,真是的。
“警察来了。”和美说。
“什么?”
“对不起。我打了110。”
一时之间刘达哑口无言,紧盯着和美。她态度坚决,同时以眼神寻求刘达的认可。刘达调整呼吸询问她:“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啊!所以只好寻求警察的帮忙。”
“什么时候报警的?”
“我和张路通过电话,发现绑匪绑错孩子之后。”她一边回答,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张路的眼神。“打电话到你公司的时候,我还没有这个打算。”
“不过,绑匪不是说如果报警就会撕票吗?”
“没问题的。警察知道该怎么做,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刘达把视线移到张路脸上。她表情呆滞,听着他们的对话。她无力地垂下双手,发出喉咙深处的混浊呼吸声。从她的样子看来,她应该不知道和美报警一事。
刘达不是不懂妻子报警的理由。为了尽早缉拿那个破坏我们家平稳生活的绑匪,势必要求助于警察的力量。然而,这是因为小隆的安全无虞,才能说出这种话。对张路而言却不是如此。在她眼中,和美的举动必然是一种性急且自私的行为。至少也得经过张路的同意才对。毕竟,有可能失去性命的并不是小隆,而是张路的孩子。
“有人在家吗?有府上的快递!”
外头依旧不断传来呼唤声。若还不理,反倒会让左右邻居起疑。既然报了警,总不能叫人家回去,责怪妻子也于事无补。刘达下定决心,打算叫和美应门,却在这时候闪过窝
囊的想法。他不想和张路独处。于是他亲自走到玄关,战战兢兢地打开门。
身穿蓝色连身裤、戴着棒球帽的黝黑男子抱着纸箱站在玄关口。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他看到刘达,毫不客气地走进玄关,关上大门,把纸箱放在地上。
“这是刘达家吧?”
“没错。”刘达差点以为他是碰巧经过的真正送货员,因为他的态度太自然了。
“你是刘达先生吗?”
刘达点头。
“我是市刑侦支队的刑警安义。”他从膨胀的胸口袋掏出黑色皮革的工作证。“现在你们家后面停着一辆便衣警察的厢型车。我们警员会悄悄进入家中,麻烦打开后门。”
“好、好的。”
刑警取下帽子擦拭额头。刘达问他:“会不会让绑匪发现?”
“不会的。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车辆在你们家周围。就算绑匪暗中监视我们,也会因为我而留意前门的动静,应该不会察觉后门。请相信我们。还有,这个纸箱里装了电话的侦测器,请你们拿着。
如果我进来太久,容易被人怀疑,我就先走了。”
他快速说完话后便收起本子、戴好帽子,握着门把。
“谢谢您!”
他立刻用送货员的态度向刘达点头,之后快步走下玄关口。刘达立刻关上门。
家中传来笨重的脚步声,其他刑警从后门进来了,他们拿起刚刚那位警察留下的纸箱回到客厅。
四名身穿便装的刑警。其中三人的年纪显然比刘达小,有一人正在询问和美这栋房子的格局,和美以毫不畏缩的态度回答警方的问题。其他两人正与年长刑警讨论。
张路独自坐在房间角落。
年长的刑警抬头说:
“你是刘达先生吗?”
“是的。”
“我是刑侦支队队长田春达。刚才接到你妻子报案,便急忙赶来这里。”
“辛苦各位了。”刘达说。
“——这位是?”田春达看着张路问道。
“她是张路,被绑架孩子的母亲。”
田春达看着憔悴的张路说:“你别担心。我们会尽全力救出你的孩子。”
张路点头,却还是没有力气开口。
“不好意思,麻烦把那个箱子拿给我。”刑警郝东说。
刘达把纸箱递给他。
田春达问:“家中只有这一台电话吗?”
“是的。”
“接下来,为了追踪绑匪的发话处,我们会接上录音和侦测装置,也会听取私人电话的内容,所以能不能麻烦你签署同意书?”
“好的。”
“那就动工吧!”他对郝东说。
打开纸箱,里头装了看似旧式录音机的器材。郝东把电话反过来,用螺丝起子扭开背盖的螺丝,装上器材接头。接着再以熟练的手法装回背盖,接上接收器等其他器材的配线。
调整开关与音量控制之后,按了三个号码,似乎是准备妥当的暗号。郝东挂上话筒,对田春达报告说一切准备完毕。
这时,电话好比算准了时间似的突然响起。
“等等!”刘达正要伸手拿起话筒,却被田春达制止。四名刑警匆忙返回各自的岗位。
“侦查需要花点时间,”田春达将接收器按在耳边说:“尽量拖长对话时间,但是千万别刺激绑匪。”
刘达点头,握住了话筒,交互看了看和美跟张路的脸,做了一个深呼吸。
“快点!”田春达说。
刘达拿起话筒。“这里是刘达家。”
“是你啊?我啦!”听到这个声音,刘达全身的紧绷瞬间放松了下来。
“别吓人啊!爸爸。”
“怎么了?”
“我们以为是绑匪打来了。”
和美察觉到对方是谁,叹了一口气。刘达按住话筒对田春达说:“是我妻子的父亲打来的。”
“他知道这个事件吗?”
“知道。我只告诉他发生绑架案。”
田春达点头,关掉录音装置的开关。刘达再度与岳父对话。
“喂?不好意思。”
“到底怎么了?你说你会跟我联络,可是离开公司已经两个小时了。”
“因为家里忙得一团乱啊!”
“有其他人在是吧——警察吗?”
“是啊!”
“你报警罗?”
“不是我,是和美。”
“和美报的警?”
“是的。”我向他简短说明绑匪绑错孩子的事。
“原来如此。那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的意思是?”
“绑匪还没发现绑错孩子吧?他要求多少赎金?”
“对方还没提出金额。等绑匪一和我联络,我就和他交涉金额。”
“你打算支付对方要求的金额吗?”
犹豫片刻。脖子后方强烈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尤其是张路的视线。
刘达作出决定。小茂是无辜的,孩子的生命才是最优先的考量。
“——我必须这么做。”
“如果超过你的能力范围呢?如果不够,我可以先借你。”
“我自己会想办法。”
“是吗?如果筹不出钱或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就尽管告诉我吧!”他说完便立刻挂上电话。
放下话筒,刘达发现田春达的脸出现在肩膀旁。他以精明的表情,再度确认刘达的打算。
“刘达先生,照你刚才的说法,你会依照绑匪的要求准备赎金?”
“那当然。”这句话不是针对田春达,而是要说给张路听。“关系着孩子的生命呢!”
“感谢你的帮忙。”
怱然间,张路的脸上恢复血色。她穿过房间站在刘达面前,双手合十深深低下头。
“拜托你了。”
“别这么客气。”刘达挥挥手。
张路抬起头,她现在完完全全流露出母亲的眼神,那是毫无心机、充满纯真的谢意。
这时,电话再度响起。刘达已经卸下先前的戒心,不经意地拿起话筒。
“这是刘达家吧?”
那是混浊、令人不悦的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刘达语带敌意地问他。
“请注意你的口气,刘达先生,否则孩子就没命了。”
——听到孩子的哭声,刘达就慌了。
田春达在记事本上快速写下几个字,撕下那一页让刘达看。上面写着“别让他发现绑错人”。
刘达以眼神示意,表示明白。
“小隆平安吗?”
“是啊!”对方显然还没发现抓错了孩子。
“让我听听孩子的声音。”
“刚才已经让你妻子听过,这就够了。他活得好好的,放心吧!你没报警吧?”
“我没报警,千万别伤害我儿子。拜托你。”
“如果你照我的话去做,孩子就会乖乖还给你。拿赎金来交换吧!在傍晚之前,准备不是连号的旧钞五百万元。”
田春达立刻以手势打暗号:拖延交涉,拉长时间。
“五百万元?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在傍晚之前筹这么多钱?我花一整天的时间能够筹出的钱,最多只有这一半。”
“那么,我们以三百万元扯平吧!不能再少。”
“等一下,你可说得简单,但是——”
“你应该领不少薪水吧!”他完全不理睬我的恳求。“不够的部分,就想办法借。你舍得让孩子送命吗?我可没有足够的耐心。再啰哩啰嗦,我就立刻撕票!”
“求求你千万别这么做!”
“傍晚之前必须交出三百万,没得商量!”
“我、我知道了。可是——”
“晚上我会再打电话。到时候如果没筹出钱,或是被我发现你们报警,那就等着收尸吧!”
“等等!你——”
电话断了。
“侦查到方位吗?”田春达问郝东刑警。郝东摇头:通话时间太短了。
田春达放下接收器,眯着眼看刘达。
“现在开始筹三百万,有办法吗?”
“我会想办法。”刘达不慌不忙地对和美说:“我记得在银行有一笔定存,就把这笔款当作担保向银行贷款吧!去拿存折给我。”
和美点头离开客厅。刘达边目送她边对田
春达透露:“这是我今天之
内能够勉强筹出的金额。”
“或许绑匪已经事先查清你们家的资产状况。”田春达说:“你对刚才的声音有没有印象?”
“没有。”
“我想也是。”他耸耸肩。“听起来,他应该在话筒上放了什么东西。”
和美拿了存折回来。在确认能够贷到绑匪要求的金额后,刘达立刻打电话给银行,拜托他们在今天之内必须贷到现金三百万,但迟迟未能获得期望中的回答。最后好不容易,在强烈要求下终于得到首肯。
二十分钟后,银行的人来了,而他却不愿办手续,一再问贷款用途,最后竟然说要以银行支票取代现金。再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刘达要他严守秘密后坦承目前的状况,并用存折和房产证做担保。男子脸色发青,立刻赶回银行请示。过一会,又送来了现金。
“总之,赎金的问题总算解决了。”田春达说。他的说话方式好像在作战似的。“就目前的状况看来,我们必须待命到下一个电话打来为止。不过话又说回来,刘达先生,绑匪误以为绑架了你的儿子,所有压力势必加在你身上。也就是说,孩子的生命全靠你了。你是否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
“这种时候,耐心才是关键,最后是以毅力决胜负。”他抓起刘达的手。“我们也会尽最大的努力,但是我们更需要你的坚强。”
刘达点点头,将目光移到张路身上。她坐在沙发上,弯着腰,祈祷般地将紧握的双手按在额头前,丝毫没察觉刘达的视线。
刘达心想,张路现在是不是在后悔自己过去所做的行为?
张路之所以会自责,有其不可告人的秘密。两个孩子并不是自然而然成了好朋友的,其中隐藏着张路的阴谋。张路为了折磨刘达,刻意促使小隆和小茂成为朋友。那是她对刘达的第一幕报复剧。然而讽刺的是,这项阴谋导致今天绑匪绑错孩子。照理说,这两个孩子不用说
交朋友了,根本连认识的机会都没有。就某种意义而言,今天是张路自己将孩子逼上绝路。她一定强烈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刘达和张路是在八年前认识的,地点在市妇产科医院。当初的契机是和美*,而张路在那家医院当护士。
刘达完全不记得张路给他的第一印象。起初只觉得她是众多护士之一,因此没太注意到她的。他脑中只有和美跟她肚子里的孩子。而当时是和美先认识了张路。
两人碰巧是同一所中学的学姊和学妹。和美大张路四岁,所以中学时并不曾直接碰过面,不过张路却知道同一所中学毕业的王和美的妹妹王平美,和美由此与张路熟识。由于是第一胎,和美变得相
当神经质,有事没事就找张路商量,张路也每每亲切地陪伴和美。等到和美肚子大起来之后,她已经习惯依赖张路了。就因为这一层关系,刘达也不知不觉对张路产生亲近感。但绝没抱持多余的情感。
但没多久,就发生那场不幸,和美患病精神状况面临极大危机。她拒绝与人交谈,脸上失去表情。刘达尽一切所能,却迟迟未见恢复的迹象,病况陷入胶着。刘达和张路的密会就此开始。
当初,刘达把她视为临床心理的专家,为了请教和美的病情常常找她,然而他却渐渐在张路身上寻求安慰。事实上,刘达是想逃离因患病精神有些毛病的妻子。在那段日子里,待在和美身边只会让他痛苦。正因为深爱她,所以不愿看她凄惨的模样。刘达渴望透气,就这么刚好选择了张路。
当时张路已经是个有夫之妇,丈夫富泽是一家公司的工程师。他的工作必须经常跑外地,因此时常出差不在家。加上还没有孩子,让张路对这样的家庭生活感到不满。
有一天,张路对刘达哭诉丈夫有外遇。事实上那只是张路胡言乱语,但刘达却信以为真,然后任由她的引诱,和她上了床。
自此,刘达与张路便不断发生关系。
但和美病渐渐好了,刘达发现自己还是爱着妻子。他恢复理智,和张路分手,全心全意与和美过日子。
刘达始终没有坦承与张路的关系。那已经结束了,现在再说,只会伤害和美。断绝关系后,刘达也不曾再听到张路的消息。
从此,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六年岁月。
小隆小学入学典礼的当天,突如其来地恶梦再度苏醒。那是七个月前的事。和美口中再度出现张路的名字,她说小隆班上有个同学叫富小茂,是张路的孩子。无须说明,刘达心头已被一股诡异的乌云笼罩。
张路一家人在三月搬到达昌公寓,离刘达家不到五十米。这并不是命运捉弄,是张路刻意让两个孩子上同一所小学。而且还是同班同学。
刘达以恐惧的眼神看待两个母亲恢复以往的亲密关系。而他发现张路的真正意图是在五月中旬。她偷偷找他出来,说出这个爆炸性的秘密:“小茂是你的孩子。”
起初,刘达不相信张路的话,然而听到小茂的生日后,他的信心动摇了。小茂在小隆出生的隔年年初出生。刘达回溯当年,想起记忆中的日期。几天后,小茂来刘达家玩,刘达近距离凝视小茂的脸,才承认张路的说法。最具决定性的是耳朵的形状,他的耳壳内侧隆起,和刘达一模一样。
幸好和美与张路丈夫没察觉这个事实。它依然是刘达和张路两人的秘密,但同时也代表张路掌握了刘达的命运。
“七年前的那段感情,我是认真的。”张路这么说,同时哀怨刘达单方面抛弃她。她逼刘达恢复过去的关系,或是跟和美离婚,使刘达处于两难境地。
就在十天前,刘达又在某处和她见面,再度引发没有结论的争吵。刘达仍然拒绝和她恢复关系。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今天的孩子被绑架事件。
大家一边担心人质的安危,一边焦躁地度过午后。虽然不断重播恐吓电话录音,却没有所获。
六点到了,绑匪还是没有打电话来。
不安与焦躁的神色印在每个人的脸上。
当时钟指向八点时,家人的不安转变为恐惧。刘达不自觉地在房里走来走去,田春达则提醒他要镇定。然而,田春达自己也处于焦虑中。
“为什么没有联络呢?”刘达问田春达。
“绑匪说晚上再打电话。或许他设想的时间比我们晚吧!”
“不过他要我们在傍晚之前筹出赎金,所以他说的晚上应该不至于太晚啊!”
田春达说:“毕竟这笔钱不是小数目,他才会故意下这种指示。在我看来,交付赎金的时间应该拖到半夜。绑匪打算拖延到最后一刻才联络,引起我们最大的恐慌吧!”
“该不会被他发现我们报警了吧?”
“怎么可能?”田春达的表情渐渐阴沉。“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应对出错了吗?”
“我想不出其它理由。”
两人互不让步,瞪着对方。双方都处于激动的情绪,一触即发的气氛笼罩整个房间。
这时,和美以绝佳的时机走进客厅,端盘上摆着碗盘。
“各位,我想大家肚子都饿了,我准备了一些点心。”
田春达绷着脸点点头。“你有个好太太。”他走向和美,向她道谢,充满攻击性的态度瞬间消失。我也有同感,用眼神感谢和美。
和美替每个人送上咖啡后,坐到悲伤憔悴的张路身旁。张路的双手无力地下垂,和美握起她的手,在她耳边诉说鼓励的话。张路机械般地点点头。犹如母鸟呵护幼鸟般的景象,在刘达心中留下深刻印象。在他眼中,这时的和美像个天使。
过了九点,绑匪依旧没有联络。
九点十五分,门铃突然响起。无人出声,惊愕神情划过每个人的眼眸。刘达飞快起身走向玄关。
打开门,张路的丈夫站在外头。
“我妻子和儿子是不是在你们家呢?我刚刚才出差回来,看到我妻子留言。”他从刘达的表情中立刻察觉情况不对。“发生什么事了吗?”
“请进来吧!”刘达抓起他的袖子将他拉进家中。
刘达带富泽到客厅,由田春达简短说明状况。富泽那张脸瞬间变成铁灰色。然而一见到悲伤的张路,富泽立刻表现出充满自律与矜持的态度,想必是想起了身为丈夫、身为父亲必须扮演的角色吧!
富泽发现房间一角的纸钞说:“那是刘达先生准备的吗?”
“是的。”
“真抱歉,带给你们这么大的麻烦。”他深深鞠躬。“我没有余力一次还清,不过一定会全额还给你们。”
“富泽先生,请别这么说,这种事等小茂平安回来再讨论也不迟。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出你儿子啊!”
绑匪的电话在接近晚间十点时响起。
电话铃声响起的同时,客厅里所有人都僵硬了。下一个瞬间,大家都叹了一口气。田春达把接收器放在耳边,一再重复拖延对话的指示。刘达点头,拿起话筒。
“这里是刘达家。”
“是我。”是那个声音。“钱准备好了没?”
“好了。在那之前我想确认孩子是否平安,再让我听听孩子的声音吧!”
“很遗憾,我没那么闲。我要说明交付赎金的方法。我只说一次,听好。”
田春达在我面前挥挥手。他在手掌上做出抄笔记的动作,那是争取时间的藉口。
“等一下。我要准备纸笔。”
“不用,不需要纸笔。”那是不由分说的口气。“今晚十点半,把三百万装进手提箱,拿到八道街旁的小超市旁。车子要开你的奥迪,当然是你一个人过来。为了方便随时拿出来,手提箱要放在前座。还有为了打暗号,准备一个手电筒。”
“等等,半小时怕到不了,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孩子的生命不会等你。那么,半小时后见。”
听见挂电话的声音。
郝东刑警无言地取下接收器,不必问侦听的成果。通话时间比上一回还要短。
田春达看着我问: “怎么办?”
“我会去,”刘达已下定决心。“别无选择。”
“刘达,郝东刑警和你身高差不多。就算换人去,绑匪也不会发现。叫他当替身吧!”田春达说。
刘达摇头。“这关系到孩子的性命,现在必须听从绑匪的话。和美,帮我拿出差用的手提箱和外套。”
和美脸色苍白。“可是……老公,太危险了。”
“没问题的。”刘达摸摸妻子的脸颊。“现在分秒必争,快点去拿吧!”
妻子了解刘达的个性。她也不再坚持,只是咬着嘴唇点点头后便立刻离开客厅。
田春达把目光移回到刘达身上。“你这个人还真倔强呀!”
刘达耸耸肩膀,一口喝下已经变凉的咖啡。其实他嘴巴上说没问题,内心还是忐忑不安。
“刘达先生,”富泽开口了:“照理说,应该由我这个父亲去救他,可是很抱歉,我眼睛不好,不能开夜车。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拜托你救出小茂。”说完他深深鞠躬。
“请你抬起头。小茂成了我儿子的替身,我去救他是理所当然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他平安带回家。”
和美从卧房拿手提箱和皮夹克回来了。大伙分工将纸钞装进了手提箱。
刘达穿上夹克,拎着手提箱走到车库。
田春达走在他身旁,说:“我会派车在后面跟着你。”
“别闹了。万一绑匪监视我们怎么办?如果被他发现你们的踪迹,小茂就没命了。”
“可是万一你发生什么意外……”
“不会有事的,我不会冒任何危险,总之救命最重要。最好别做出刺激绑匪的举动,麻烦不要跟着我。”
“好吧!”田春达带着苦涩的表情妥协了。他其实是希望在交付赎金现场逮住绑匪的尾巴吧!然而对刘达而言,逮捕绑匪是其次问题。如能换取孩子的生命,三百万就送给他吧!
刘达打开车库铁门,将手提箱丢进前座,坐上驾驶座,接着打开置物箱,确认紧急用的手电筒在里面。和美出来了,忧心忡忡地看着丈夫。刘达用眼神告诉她,我没问题的,接着发动引擎。十点零四分。
田春达这时问道:“你知道路吗?”
“那地方我去过几次。”刘达正要关门时,田春达突然把头伸进车内。“那是车用电话吗?”
“是啊!怎么了?”
田春达的表情亮起来了。“绑匪之所以指定这辆车,应该是为了使用车用电话给你下一个指示吧!幸好发现了,把号码告诉我,我们要窃听。”
“连车用电话也可以窃听啊?”
“轻而易举。如果你有登录秘密通话,请把密码也一起给我。”
刘达告诉他号码,田春达快速抄下。
“拜托你,别出什么怪招喔!”刘达再次叮咛他。
“不会的。”田春达关上车门。
十点零五分。不能再耗时间了。
“老公,小心喔!”刘达听着妻子的声音,踩下油门,奔向夜晚的街道。
刘达的车到达指定地点时,一分不差,正好是绑匪指定的十点半。真令人冒冷汗。从车内环顾周围,却看不到疑似绑匪的人影。他打算怎么靠近我呢?刘达想。
突然,车用电话响了。
刘达拿起话筒。
“你好像赶上了嘛!”绑匪的声音。
“你从哪里打来的?你看得到我的车吗?接下来该怎么办?”
“别急。那里只是第一关。”
“什么,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里不是交付地点。直接开上大街往西走,到府右街中段有个停车场,十五分钟后,到那里的停车场。”不由分说,电话断了。
他说这是第一关,那表示还有第二、第三关。绑匪得寸进尺,打算把人耍得团团转。刘达压抑怒气,急忙开车。
一进入府右街中段停车场,电话再度响起。
“到了没?”
“到了。”刘达的语气夹杂着愤怒。
“0K,很准时嘛!那里就是第二关。接着把车开到东郊南口的圆环处。十分钟够了吧!”
刚才的预料果然没错。绑匪用同一种手段把刘达骗到市内各处。刘达无奈,只得遵从绑匪的命令,在黑夜的市区钻来钻去,其中多半是毫无意义的绕路
,只是一再消耗时间和精神。绑匪这么做,应该是为了提防警察跟踪。
绑匪又发出指示:“马上开车到湖滨公园的南门口。十分钟后,我会打到那的公共电话。如果响十次都没人接,交涉就到此为止。赶快!”
刘过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绑匪已经挂了电话。
九分钟后刘达开车到了湖滨公园南门口,下车后马上跑进公用电话亭。刚打开门,铃声已经在响,刘达毫不犹豫拿起话筒。
“你违反约定了,混蛋!”电话中传来绑匪叫骂声。
“约定?你说我违反什么?”
“我不是一再叮咛你别报警?你竟然打110。”
刘达吓得差点大叫,但硬是忍住了。
“怎么可能?你搞错了,我没报警。”
“装傻也没用。有人跟踪你的车。我为了确认这一点,才会拖着你到处跑。”
看来装儍已经没用了。
我明明叫刑警不要跟踪的。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绑匪语气更加严厉。“十分钟后,到环市东路南出口的停车场,那有个电话亭。十一点半,我会准时打电话。铃声限定十次。还有,打电话告诉刑警停止跟踪。我告诉你,你们家的电话已经被我窃听了。如果你透露交付地点,或讲出什么馊主意,孩子就没命了。”
“好、好的。”
“那就快行动。时间不多了。”
刘达回到车上,一边开车一边给家里打电话。
和美接的电话,刘达让她马上把电话交给田春达。
“喂?”田春达的声音。“绑匪说什么?”
“他发现你们在跟踪。”
“怎么可能?不可能被发现的。”
“你果然跟踪我。我不是一再要求别跟踪吗?”
“可是他们不可能笨到让绑匪发现。我们窃听你的车用电话,照理说应该不会接近到可发现的距离,该不会是凶手吓唬你吧?”
“不管他是不是吓唬我,我立刻要求停止跟踪。现在马上下令他们撤退。”
“我了解了。”沉默片刻后,田春达妥协了,听来似乎心有不甘。“那么绑
匪应该会在公共电话指定下一个地点。交付地点在哪里?”
“我不能说。绑匪说他正在窃听我们家的电话。如果我说出地点,孩子会被*害。”
“怎么可能?”田春达错愕。“技术上是不可能的,这是他乱讲的。你可别上当啊!”
“可是你自己也说窃听车用电话轻而易举。绑匪现在势必也在窃听这段对话,我不能说下一个地点。”
“你完全中计了。如果不能用这个电话,那找个地方停车,用公共电话。”
“我没空浪费时间了!”刘达语气粗鲁,“听好,非得停止跟踪不可。我一个人去就够了。如果你违反指示导致孩子被*,那全是你害的。这一切都是警察的责任。”
刘达关掉开关,擅自中断对话。
后来刘达回想,自己的判断果然是错误的。就如田春达所说,自己完全中了绑匪的计。然而对当
时的自己而言,那是不得已的选择。
到了环市东路南出口,刘达又进入公用电话亭。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九分,勉强赶上了。
电话铃响了,刘达拿起话筒。
“警察还在跟踪吗?”
“应该甩开了。”刘达回答。
“如果骗我,孩子就没命。”
“我知道,这里只有我。别再玩捉迷藏了。”
“我勉强相信你。”他的口气透露着优越感。“赎金带来了吧?”
“在车上。”
“好,我告诉你交付地点。听好我说的每一个字,我不会说第二遍。”
“快说。”
“一路往北走五十米就是刘村蓄水池的堤防,在堤防之前向右离开步道。”
“堤防之前向右转,是吧?”
“离开步道后不要改变前进方向。沿着堤防走,
没多久就会碰上栅栏,从那里走下石阶。”
“栅栏?”
“涂了蓝色的东西。接下来沿着栅栏,走下坡地到堤防下面。到下面之后,用手电筒打信号。”
“打了暗号会怎样?”
“到时候就揭晓了。从现在开始十分钟,不,五分钟以内到达地点。”
“不可能,至少需要七分钟。”
“没那闲工夫啰嗦。来吧!父亲的最后一搏。别搞错路喔!”
对方挂断电话。他妈的!刘达边骂边摔下话筒。
刘达拎着手提箱一路奔跑,天黑,又拎着重物,心里又慌,在跑下河堤时他摔倒了。他只能弯腰蜷曲身体,任由自己跌落地面。每弹一次,肩膀、后脑勺、腰、背等地方就会撞上坚硬的石阶角。他已经无法区分自己翻转的速度和跌落的速度了,疼痛已经不算什么,全身的知觉成了速度的奴隶,正常的感觉已经被抛到身体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连上下左右都搞不清楚了。在不知第几次撞击头部之后,他完全失去了意识。
某处传来水流声,也像是蟋蟀声。刘达睁开眼,却昏暗得什么也看不见。脸颊异常冰冷,潮湿的泥土和青草的味道窜进鼻孔里——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趴在地上。
双手贴地,试图起身。好几种疼痛从头部到脚尖像电流一样流窜着。上半身勉强撑起来了,但他就像喝醉酒的人,撑不起腰部以下的身体,只好暂时坐在地上,用力晃着头。全身挫伤阵痛。仿佛手脚就快解体了。他转过头,看到手电的光亮。借着光亮一看手表,手表指着十二点二十分。
十二点二十分!
想起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后,刘达顿时毛骨悚然。这表示他昏厥将近一个小时。绑匪要他在五分钟内到达地点,否则孩子就会没命。而他竟然浪费了十倍以上的时间。
他又拿起手电照照四周,看到了手提箱,它还完好,钱仍在里边,可这钱是用来换孩子的呀!孩子呢?孩子呢!他大叫一声又昏了过去。
冷风又把刘达吹醒,他艰难地跛行回到车上,用车载电话给家里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和美。“老公吗?”
“是啊……”这声音简直不是自己的,是疲惫不堪的*声。
“你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联络,我好担心呢!不过还好你现在联系了,赎金顺利交出去了吗?”
苦涩的情绪涌上喉头。
“麻烦叫田春达警官听电话。”
“我是田春达。”田春达听来相当气愤,这也无可奈何。“你现在在哪里?”
“在环市东路南出口停车场我的车上。”
“为什么没有和我们联络?”
“抱歉。”
“先说明状况吧!顺利交付赎金了吗?”
“——没有,因为——”
“因为?因为什么?”
“非常抱歉,我没能见到绑匪。”
“可恶!”田春达很清楚说出这句话,刘达听见话筒摔向什么东西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达简短说明事情的原由。
“搞什么鬼啊!”田春达一阵哑口无言,接着直接把气出在我身上。“跌倒、撞到头,然后昏过去了?又不是孩子去买菜,根本不成理由!你以为绑匪会相信这种解释吗?我就知道会有这种后果,所以那时候不是叫你把地点告诉我吗?看吧!已经超过近两个小时了。如果人质发生什么万一,这全是你害的!”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只能等候绑匪的通知了。你待在那里也没用,马上回来吧!还是需要我们去接你?”
“不用。”
“那就尽快回来吧!详细经过等你回来再说。在你回来之前,如果我们接到什么新消息,我会打电话到你的车用电话。”最后的语气十分冷淡。
刘达沮丧地挂上话筒。
和美一听见车声便跑出来迎接刘达。一见到他,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在屋檐灯光照耀下的脸渐趋苍白。
“天啊!”她颤抖着声音。“老公,你伤得很严重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
和美扶着他走进玄关。
见到他的惨况,田春达丝毫没露出同情的眼神。他的表情好比在告诉他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他这样的态度反倒让刘达自在一些。
“绑匪还没有联络吗?”
“没有。”田春达回答。
“你觉得有没有希望?”
田春达看着客厅,压低音量说:“从最后一次接触到现在距离太久了,要考虑最坏的结果。”
“——这都是我的错。”
田春达没回应。
“趁现在赶快处理伤口吧!”和美说。现在只有妻子站在他这边。
刘达在浴室脱下脏衣服。脱下内衣后,发现身体各处都肿胀成紫色。
“好惨啊!”和美捂住嘴巴,却没有移开视线。她用沾了温水的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身体,在挫伤严重的部位贴了药布后,身体便犹如裹了破布一样。额头的裂伤已经止血,喷上消毒药水时再度阵阵作痛。
刘达换好衣服走向客厅。
“你骗人!”
张路的叫骂声像是等待开门这一刻立刻飞了过来。她靠在沙发上,以充满血丝的恐怖眼神瞪着刘达。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张路挥动双手。
“别闹了,”富泽压制她的手,硬是让她坐在沙发上。“刘达先生,请你别放在心上。我妻子刚刚才听到消息,正在气头上。”
“你不是说你会带小茂回来吗?”张路又怒吼。
“对不起!”刘达深深弯下腰,低下头。
“能不能详细告诉我们,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我们到隔壁房间去说吧。”田春达对刘达说。
刘达说完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后,田春达摇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肯让我们跟踪,你也不会在那里昏倒那么长时间。我当初应该拒绝你的要求,继续跟踪。”
“可是当时除了按照绑匪的指示以外别无它法。你现在所说的都是结果论。”
“就算是这样,你至少可以让我们知道交付赎金的地点。”
又开始重复同样的争论。
“我当时也说过了,那是因为绑匪可能窃听这个房子的电话,我没有其他线索可以否定这个可能性。”
田春达再度发出叹息。
“是吗?你仔细想想看,如果绑匪窃听这个房子的电话,那么他应该知道绑架的不是你的儿子。然而,绑匪没发现绑错孩子。也就是说,窃听什么的全都是唬你的,那只不过是为了打乱我们的计划所编下的谎言。你完全落入了绑匪的圈套,任由他摆布。”
田春达说得没错,刘达知道自己的判断完全错了,没有辩解的余地。
他战战兢兢地询问田春达: “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早上还是没有绑匪的消息,我们就会将这个案件视为撕票案件,展开公开搜查。”
刘达看看墙上的时钟,指着三点半。
这时隔着门传来隔壁房间的电话铃声。刘达和田春达反射性地互看一眼,紧接着两人争先恐后地冲向门外。
刘达抓起话筒。
“是我,”是绑匪声音。“为什么没拿钱来?”
“听我说,我按照你的话赶向目标。可是在途中不小心踩空,于是跌到石阶下面昏倒了。我现在是刚醒来回到家中。原谅我,那是场意外,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谁会相信你!你以为这种藉口行得通吗?”
“我没骗你。”
“不管怎样。我被耍了两次,一次是你报警,一次是你没来交付地点。”
“这都是我的错,我愿意做任何事。钱早就准备好了,我可以增加金额,给你五百万吧!这次绝对会照你的意思去做,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哼!没有机会了。”
“什么?”
“我应该说过我的脾气不好,交易取消了。孩子已经*了。”
“——*了?”
“这是一开始的约定,记得吧?西平县郊外,青松养老院附近的工地,我把孩子丢在那了。听好,这不能怪我,都要怪你,你是罪魁祸首。”
回过神来,只听见话筒传来断断续续的嘟嘟声。这是绑匪最后一通电话,从此没再打来。
10
两天后,刑警再次找刘达问话。
刘达惭愧地对田春达警官说:“我这两天不断回想孩子绑架的事。绑匪太狡猾了,我也很蠢,做了错事,对不起孩子。”他说着沉重地低下头。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不必太自责。绑匪是狡猾,不过,绑匪还是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田春达说。
“致命的错误?”
“我今天来找你的另一个原因正是为了这件事。晚上十一点半,当你人在环市东路南出口停车场接公共电话时,你觉得绑匪人在哪里?”
“当然应该在指定地点附近吧!”
“没错。那么,当时他会用哪里的电话呢?”
刘达思考片刻后说:
“——有没有可能跟我一样使用车用电话?”
“那不可能。万一搜查范围扩及到那附近,使用车用电话的通联纪录将留下犯案证据。与其冒这种险,他宁愿使用公共电话。”
“你的意思是——当晚绑匪使用同一个电话亭打电话到停车场吗?”
“我认为这个可能性极高。于是我们在附近周围探听,发现礼拜五深夜
,那附近停了一辆居民不常见的GOLF车。好几个人的证词都是一致的,我想应该错不了。”
“GOLF?是什么颜色的?”
“因为是晚上,所以无法证实,不过可能是蓝色系的吧!不过没人记得车款和车号。”
此时,田春达停顿一下,直直凝视着刘达。“你对这款车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刘达回答。
“是吗?”田春达的表情有些失落。“我原本期待你有认识的人开蓝色GOLF。绑架案的绑匪通常都是被害者家属身旁的人。”
“怎么可能?如果认识我们,他也不会绑错孩子啊。”
“也有可能是工作上的竞争对手。如果你想起有什么人和你结怨,麻烦通知我。我们会清查GOLF车辆,同时着力在这条线索搜查。”田春达起身说。刘达也跟着他起身。
“抱歉,打扰你这么久。今天聊这些就够了,很感谢你的配合。”说完,田春达警官和部下便离开了房间。
11
刑警走后,刘达的岳父马上把刘达叫进他的办公室。他问刘达,“警察又跟你谈了些什么?”
刘达如实做了回答。
听完刘达的话,岳父双
手交叉,身体靠在椅背上。
“你说蓝色COLF,最近路上这种车越来越多了。就线索而言,希望渺茫啊!”
“并不尽然吧!”刘达说。
岳父挤着额头上的皱纹瞪向他。“你有什么线索吗?”
刘达点头。岳父用右手手指敲了办公桌。“你对刑警撒了谎,是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岳父皱起眉头,脸色难看。“你该不会在想什么怪招吧?如果要替孩子报仇,这也不该由你出马。办案应交给警方,你应该专心回到自己的生活。”
岳父说中了我的想法。但为了不让他发现我的想法,我接着说:“如果这是我们家族的问题,该怎么办?”
“家族的问题?”
“您能不能告诉我浦靖家的地址?”我突然改变话题。“我知道您暗中调查
他的动向。”
岳父毫无防备地暴露了迟疑的表情。就老练的他而言,这是罕见的现象,可见浦靖这个名字带给他相当大的冲击。
“——该不会是那个家伙——”岳父总算开口。他缓缓摇头。“我根本忘了他开什么车。”
“我立刻就想起来了。我最后一次和浦靖见面的时候,他开着蓝色COLF。现在回想起来,恐吓电话的声音,我也觉得好像在哪听过。”
岳父吐出了压抑已久的叹息。他为了克制住自己,似乎费了不少精神。
“是吗?的确有可能,那个家伙有可能做出绑架孩子这种事。”
“我听说他最近回来了。”刘达看着岳父说。
“是啊!今年夏天他又回到南山市了,记得地址是——”
岳父打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翻了翻。他发现刘达在看,露出不悦的表情。刘达把头转到旁边,想必里头放着不想被看到的东西吧!或许是关于刘达的东西。
“有了,就是这个,”他掏出类似个人调查书的纸张,然后立刻关上抽屉。“他住在城西区的公寓,确实还开着蓝色GOLF。”
“让我看看。”
他折起纸张不让刘达看到地址以外的部分,还用手压着纸,转正方向给刘达看。刘达透过岳父的手腕看到印在纸上的字。他拿起原子笔抄下地址。
“你打算去找他吗?”
“现在就去。”
“拜托你干万要谨慎行事,”岳父舔了舔嘴唇说:“我们又不能确定是他做的。同一款汽车或许只是碰巧罢了。”
“我不这么认为。”
“总之别操之过急。先听他怎么说,如果确定是他再告诉我。到时候由我向警方说明,我不会让你多管闲事。”
真不像岳父平常的作风,态度显得十分消极。他至今仍然对浦靖感到愧疚吧?刘达并不打算刺激他的敏感处。
“我了解。”
“真的拜托你——”他欲言又止,接不了下一句话,叹口气后,比了手势要刘达离开。
刘达鞠躬后走出办公室。
12
刘达来到了浦靖居住的公寓。
爬上水泥楼梯,确认三楼浦靖的住宅后,刘达按下门铃。
“来了!谁啊?”
出乎刘达的预料,来开门的是个飘着化妆水味的年轻女子,大约只有二十出头。白嫩的圆脸、粗粗的眉毛,剪了一头男生般的短发,穿着船形领的
黑色运动衣配上宽松的牛仔裤。她紧盯着刘达。
“我找浦靖。”
“对不起喔,他还在睡觉呢!”
刘达听了傻眼。他的作息完全颠倒。
“没关系,去叫醒他。”
“不会吧!我去叫他啊?他会发脾气耶,我不要啦!”对长辈讲话这么没大没小,我猜她就连打工族都当不成。
“你是谁?跟浦靖是什么关系?”
“我是在下雨的晚上被人捡到的小猫咪,“喵喵。”她闪烁双眼,做出招财猫的动作,似乎脑筋有点问题。
刘达懒得跟她说话,硬是闯进玄关。“你给我走开。我去叫醒他,不用麻烦你。”
女子的脸色变了。“喂,大叔,你想干嘛啊?”
“不用理我,我是他的亲戚,有事找他。”
“有完没完啊,搞什么?住手啊!”
我用蛮力推开女子,胡乱脱下鞋子,大步走进房间里。
“我要报警喔!”女子冲出门外。
“随便你,我并没有撒谎。”刘达甩了一句话。
室内果然脏乱不堪,跟垃圾堆差不多。墙角外卖披萨和罐装啤酒的垃圾堆得高高的,都已经这个季节了,还飘荡着酸臭味。木板地面堆了装满烟蒂的烟灰缸和随手乱扔的衣服,以及杂志和便利商店的塑料袋,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没有隔间的开放式房间变成这副德行,真令人看不下去。
刘达拍打穿着棉衬衫睡死在床上的男子,打醒他。
“起来!我有话要说。”
浦靖长出胡碴的脸总算睁开眼皮,眼角堆了眼屎。他以漫无焦点的眼神看刘达。
“老家伙,你干嘛啊?突然跑到人家家里——”他说到一半嘴巴突然僵住了。眼睛眨也不眨,紧盯着刘达。
刘达许久没看到他了。过去被誉为“文坛顽童”的脸庞,下巴附近的肉已经松弛了,因而伴随着有些粗鄙的神态。
某种东西在刘达的心中弹开了。在蓄水池的堤防下醒来,在黑夜中狂奔呐喊,当时那野兽般的记忆苏醒了。他抓起浦靖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的眼前。
“好久不见呀!可别说你忘了我是谁。看你有好久一段时间乖乖没惹事,现在终于露出本性了!现在马上给我招供!礼拜五绑架又*害孩子是你*吧?”
浦靖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
“姐夫,别闹了。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敢说你不懂!”我没有松懈手臂的力道,往后扭转他的脖子。地板上摊着昨天的早报,上面刊着富小茂的照片。
“这份报纸是什么?装蒜也没用!”
“啊啊,你说那份报纸啊?”浦靖气喘吁吁回答:“姐夫,原来你发脾气是为了这件事啊?我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跟这个绑架案没有关系啊!”
“别再叫我姐夫!”刘达用力勒住他的领口,浦靖痛苦地痉挛着。“你跟绑架案没关系,那你为什么会看这则报导?”
“因为我是小隆的父亲啊!”浦靖死命抗辩。“身为亲生父亲,我应该有权利关心小隆的安危吧?”
“闭嘴!小隆是我的儿子。”刘达拉起浦靖的身体,直接将他摔向地板。
浦靖几乎不做任何抵抗,撞了头发出丢脸的叫声。刘达揪着他的耳朵,从地板上拉起他的头。
“招供吧!”刘达的嘴巴贴在他耳边怒吼。“快承认你*了孩子!”
“我什么也没做。”
“快说吧!这是为你好!”刘达再次抓起他的领口,赏他巴掌。“是你*了孩子,已经出现目击者了。有好几个人在现场附近看到你的GOLF车”
不一会儿的工夫,浦靖的脸便肿起来了。他的鼻孔流出血来,然而,刘达感觉不到一丝同情。他认为这样还太便宜浦靖了,不断拍打他的双颊。
“听好!如果你不说,我替你说好了。你打算从我们夫妻这里强行夺走孩子,你唯一的目的就是把小隆夺回自己手中。你要求赎金,只是为了假装成绑架案而已。就算拿到三百万,你也不打算把孩子送回家。你渴望再次成为小隆的父亲。不过已经太迟了,小隆不再是你的孩子,他是我跟和美的孩子。什么血缘关系?对我来说根本没屁用。你没资格当父亲。最大的败笔是,你根本分不清谁是你儿子。你搞错小隆,抓走别人家的孩子。这世上有哪个父亲会分不清自己的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抓走之后你终于发现这个失误,却不知该怎么办,于是只好*了孩子。怎么会有人这么残忍?你打算怎么向被害者家属道歉?而且还想
把责任推给我!我告诉你,你是人渣!最下贱的人渣!从今以后,我会让你得到相应的惩罚,做好心理准备吧!”
“刘达先生,住手!”
背后突然传来男子的声音。一回头,刘达发现田春达警官站在门口。他的身后是刚才那个女孩的脸。
刘达猛然回过神来。再次看向浦靖,发现他脸部肿胀,狼狈不堪。他急忙将他放开。
浦靖勉强挤出剩余的力气离开刘达的身边。他的双颊有如烫伤般红肿。他用衬衫袖口擦了鼻血,肿胀和疼痛似乎让他无法开口,他以怨恨的表情瞪着刘达。
刘达起身走向田春达。“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刘达为了掩饰尴尬询问田春达,他耸耸肩。
“离开你的公司后,我无意中看到了你。发现你匆匆忙忙不知道要去哪,我觉得奇怪,所以跟踪你。不,其实我不是想跟踪你,只是没机会叫住你。走到这间公寓时,我有了莫名的第六感,于是偷偷瞧了停车场。结果,果然有呢——蓝色GOLF。刘达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巧合呢?”
这不是巧合也不是什么第六感。刘达回想待在岳父办公室的时间,想必他一定在公司外监视许久。这个刑官是个不容小觑的男子。
“也不是巧合,我只是在你离开之后突然想起来罢了。”
“那你应该告诉警方啊!”
“为求慎重,我打算亲自确认。”刘达点了一下头。
“可是,你这种做法让人无法苟同。”田春达侧眼瞄了浦靖。他在指责刘达的暴力行为。
“抱歉。”刘达嘀咕了一声。
“你是浦靖吧?我是刑侦支队队长田春达。我想询问你有关礼拜五的事件,能不能麻烦你到刑侦支队去一趟?”
浦靖默默点头。因为脸部肿胀,无法看出他内心的反应,但也看不出他有被捕的害怕。到底是神经大条,还是少根筋?刘达认为他和这次事件肯定有关。
田春达将视线转回到刘达身上。
“我也有事想再度询问你,麻烦你跟我们一起来吧!”
刘达点头。
田春达示意跟进来的年轻刑警打电话叫车过来。
十五分钟后,来接的警车到了。
刘达被带到刑侦支队的一个房间里。浦靖则被带到另一个房间。
片刻后,田春走进刘达所在房间,对他说:“看来,浦靖不打算告你。”
“告我?”
“你不是殴打他吗?如果他有那个意思的话,这件事是足以立案的。”
“——我一时失去理智,完全失控了。”
“我能够体会,这次就放过你吧。”田春达锁定眼神紧盯着刘达,“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对他说那种话?分不清自己的孩子,没资格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说:“小隆是我们的养子,亲生父亲是浦靖。”
浦靖是刘达妻子王和美的妹妹——王平美的丈夫。
他原本是个立志当作家的文艺青年。上天赋予他写作的天分,他还在大学念书时,就获选为某个文艺杂志主办的小说比赛第一名,因而受到文坛的瞩目。文坛占有一席之地后,他又把重心转向作品的影像化。他打算自制电视剧,当然导演、主角都是他自己。制作费就用小说的版税,但问题是女主角不知该找谁。
在找女主角的过程中浦靖遇到了王平美。
平美打从学生时代,就在友人的帮助下,在业余剧团中插花演出了一些角色。浦靖看中了她,她也答应出演浦靖电视剧中的女主角。
出现在平美眼前的这个浦靖,洋溢着才华与野心,显得很亮眼。而且浦靖不像其他男人会以低姿态巴结平美,而以对等的人格看待她。这使平美对他另眼看待。两人于是陷入热恋。
浦靖开始着手制作电视剧。然而,有违当事人的用心和周遭的期待,过了一年,电视剧仍然未完成,徒留下厚厚的账单。电视剧虽没拍成,但两人还是结婚了。
浦靖为了展开新生活,到某家电视节目制作公司上班,不过这也是透过岳父拉的关系。那是九年前的事。
老实说,当时刘达对这个妹夫怀有一丝不安。不过同时也认为,只要有
平美这个伴侣陪伴,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起初,万事顺利,两人的新婚生活迎向崭新的开始。浦靖的才华在电视工作上依然展露无遗,立刻受到业界的瞩目。隔年,和美与平美相继*。现
在回想,那时候正是幸福的最高点。
没想到好事多磨,“不幸”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在姐妹身上。首先是和美。四月的时候,在离预产期只剩半个月时,她的健康突然恶化,虽然进行紧急手术仍然无计可施,原本应该健康诞生的长子成了死胎,诊断结果是急性妊娠毒血症。
刘达家的不幸不仅于此。医师宣告妻子因为手术的后遗症,从此再也无法*了。他表示这不是院方的过失,而是为了救母亲而做的不得已的处置。和美受此打击,好几个月
都得靠药物支撑,不稳定的状态持续了好一阵子。刘达和张路的婚外情,也就是起因于这个不幸。
尽管如此,和美还算幸运。降临在平美的不幸更悲惨。和美流产的三个月后,平美历经难产生下了四肢健全的儿子小隆。然而,母亲却因为失血过多,失去了生命。
刘达和岳父商量后,想出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也就是由刘达家领养浦靖的儿子做为养子。浦靖也同意了,做为单身男子,他抚养孩子很困难。
刘达夫妇对待小隆如同亲生儿子。让和美照顾幼儿,这个效果非同小可。原本失衡的心理状态烟消云散,仿佛不曾发生过,刘达家又找回久违的开朗笑声。
当然,刘达夫妇没有忘记关怀浦靖。爱妻的猝死让他整个人都变了样。生活变糜烂,花钱如流水。他时常抛下工作,数日不见人影。刘达和岳父都竭尽所能帮助他。岳父似乎试图拿对浦靖的同情,来填满失去平美的悲伤。从帮他处理公私纠纷到经济援助,不管是哪一方面,岳父都十分照应浦靖,为了浦靖的生活,岳父可说是用尽所有的方法。然而这一切的努力全都成了徒劳。浦靖在继续颓废下去。
小隆即将满两岁的某一天,浦靖突然出现在刘达家,要求领回孩子。
“当时我同意放弃孩子,绝不是我自愿的。是你们趁虚而入,强行夺走小隆,但我不会再被你们欺负了,我要领回自己的孩子!”
刘达夫妻当然不会接受这种要求。小隆对他们而言是个绝不可缺少的存在。
“你看清楚这个孩子。”刘达说。小隆因为浦靖的怒吼而哭出来了。“你看,他那么怕你,小隆已经不是你的孩子了。”
浦靖坚决摇头。“才没有这回事、,一定是你们替小隆洗脑。不过我才是真正的父亲,只要父子俩一
起生活,他一定会认我这个父亲的。”
“不可能。”刘达说:“现在的你不可能扶养小隆,你没有资格当一个父亲。你再不走我就报警!”
当天浦靖是乖乖回去了,不过这个男人可不会如此善罢干休,日后又不断上演同样的戏码。争论一开始就充满火药味,就连冷静讨论的机会也没有。由于双方的立场不同,最后总是愤怒到失去控制。针对小隆的争吵一再呈现剑拔弩张的状况。
不知道他何时会做出非理性的手段。刘达夫妇担心小隆的安危,好多个夜晚都因为不安而失眠,无时无刻都得看紧小隆。和美差点再次精神崩溃,刘达只好拜托岳父让浦靖远离他们一家人。岳父勉为其难答应了刘达的要求,以称不上是漂亮的方法,将浦靖赶到远方的一个城市。
浦靖恶意的电话依旧不断,但久而久之,这些行为断绝了。刘达成功保护了这个家。
田春达静静倾听刘达讲的情况。听完后,田春达问了刘达几个问题。刘达回答了浦靖工作的电视剧制作公司、平美去世的医院、委托办理领养手续的民事律师的姓名等等,他仔细地写在记事本里。
“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下。”田春达说完后便离开房间。
过一会儿田春达回来了。刘达问他:“浦靖松口了吗?”
田春达耸了耸肩膀。
“他完全否认犯下罪行。他说他礼拜五一整天都有不在场证明。”
“铁定是骗人的。”刘达大声怒斥。“我猜他是临时编的借口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从田春达的表情看不出他是站在哪一方的。“他的证词很完整,看来并不是临时编造的谎言。不过在经过调查证实之前,我们也无法判断真伪。”田春达的语气蕴含了其它意思,他隐瞒了某些部分。刘达有预感,包括自己的问题在内,所有事情将继续展开。
13
刘达认为浦靖的不在场证明是伪造的,他要找出他犯罪的证据。经过思索,他决定让和美引诱浦靖离开家门,然后他潜入浦靖的家寻找证据。
和靖以有事要谈把浦靖叫到了他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刘达用准备好的万能钥匙打开了浦靖的家门。在关门的同时锁上门。
他脱掉鞋子,进入屋内。上次来时没察觉到,虽然是白天,房间内却显得有些昏暗。
室内依旧凌乱,刘达首先打开衣橱,把头伸进沾满污垢的衣服中,没发现孩子遭监禁的痕迹。
抽屉里也净是没有用的废物,一无所获。
刘达一一捡起丢在地上的杂志或衣服,试图嗅出孩子生前的气息。他从床单捡起所有的头发,装进带来的信封里;他把鼻子贴在浴室和厕所地板上仔细检查。还查看厨房里的食物渣,连冰箱里都检查了。然而,并没找出富小茂曾在这里的证据。
失望与焦虑渐渐笼罩着刘达,但总不能就此罢手。他打起精神,检查电话。案发当晚,他有可能在十点以后从这个房间打电话出去。
浦靖没有笨到把刘达家的号码留在纸条上,不过那是附有记忆卡的多功能电话,势必记录了最后一个电话号码。拿起话筒,按下重播键。机器自动拨号,刘达听着对方的答铃声,感到莫名紧张。如果这是拨到他家,当然不会有任何人接。
在电话线的另一头,有人接起话筒。
“这里是刑侦支队。”
“我打错了。”刘达说着挂上话筒。他觉得自己真是个白痴。电话记忆卡记录的,是前天田春达警官在这里联络同事的号码。
已经到了撤退的时间,但刘达不想空手而回。他继续搜查。
刘达回到书桌前。在桌子上发现一些打印的稿子。他把这些稿子放进衣服口袋。这时,他似乎听见微微的声响,于是回过头。浦靖出现在他背后。他的脸还没消肿,嘴角抽搐着露出凶残,举起东西挥向刘达。
刘达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看见水蓝色的天花板。这里是一间采光不佳又潮湿的房间。伸出手,撞到不锈钢的浴缸。他发现自己仰躺在浴室的垫子上。膝盖以下的部分则露在垫子外,西装裤的下摆和袜子湿透了。
他缓缓起身,查看自己受伤的程度。受伤并不严重。他记得自己回头时被浦靖用硬物打昏,摸了摸衣服口袋,确认刚才的纸张还在。
刘达屏息把手放在浴缸边,悄悄起身。看看手表确认时间,十二点五十分。失去意识的时间仅仅半小时。
环顾四周,确定这里是浦靖家的浴室。难道我被监禁在这里吗?竖起耳朵倾听,浴室外没有传来说话声,也没有任何声响。若想出去,只能经过浴室门。
他放轻脚步,悄悄靠近门。如果浦靖在外面,那么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已经恢复意识了。
他悄悄将浴室门打开一条缝,以半蹲姿势迅速环顾家中。屋内没有人的气息,浦靖似乎留下他不知消失到哪去了。总之,暂且躲过了危机。
刘达悄悄走到玄关,发现浦靖人在玄关。他的背靠在铁门边,坐在地上。斗大的红色斑点覆盖在他的毛衣上,肋骨下插进一把刀子。
他已经完全断气了。
刘达突然耳鸣,身体差点失去平衡。他猛然冲向浴室,转开水龙头,让流水直接冲向额头。
冰凉的水把他拉回现实。关掉水龙头,他用手擦擦脸,发现自己陷入了绝境。但同时又想,若就此卷起尾巴逃走,似乎不太明智。重要的是,必须冷静察看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绝境。所谓危机就是转机,这是商场上的常识。
回到玄关,再度与浦靖面对面。刘达想起自己原先来到这个房间的理由,于是战战兢兢地搜了浦靖身上,在牛仔裤的屁股口袋找到皮夹和钥匙圈。翻翻皮夹里面,却没看到足以做为绑架证据的东西;钥匙圈上留着家里的钥匙。然而,门却已锁上。
这时,传来门铃声。
刘达屏息僵在原地,心脏就快跳出来了。
来访者再度按了门铃。刘达从窥视洞往外看,发现上次那个疯颠女人就站在门前。从她烦躁的模样看来,浦靖似乎没有把家里钥匙交给她。
刘达想得赶紧离开这里。他悄悄走到后面窗户,打开窗户从雨水管滑到了地面。
刘达来到停车场自己的车前,和美已经坐在车里等着他。
刘达驾驶着车子,和美坐在前座滔滔不绝地说话。“浦靖发现了我们的意图。我照计划进入咖啡馆,不过他好像查觉不对,聊到一半就突然冲出店外。我本来想追上去,不过你叫我绝对不能够靠近浦靖家,所以我就照原本的约定,回到车上等你。我一直很担心你。你没事吗?撞见浦靖了吗?”
“浦靖死了。”
和美张开的嘴巴一动也不动,表情僵住了,她用交杂着惊讶与困惑的眼神凝视着刘达。过了一会,和美小声地说:“该不会——是你*的吧?”
“不是我。”
“真的吗?”
“真的,”刘达断然地说:“我不会对你说谎。”
和美双手抱着头。她的表情似乎在说明她的思绪无法跟上当下面临的状况。她焦虑的抽动下颚,终于开口:“告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
刘达把在浦靖房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和美确实在听,不过因为情绪相当混乱,因此不能确定她理解到什么程度。
“——总之,不是你*的就好了。”
“没错。有人趁我昏倒的时候闯进去,夺走了浦靖的性命。”
“幸好你没事。”和美心有所感地说。
“我在浴室,所以凶手没有发现。”
“到底是谁下手的?”
“不知道。不过我猜这跟绑架案绝对脱不了关系。”
这时和美突然尖叫。
“怎么了?”
“糟糕!我刚才跟浦靖一起到咖啡馆。万一服务员记得我,那该怎么办?不,他们一定记得我。如果警察查到,他们会以为是我*的——”
刘达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和美说得没错。她会陷入可怕的危险之中。
和美惊吓过度,肩膀不停颤抖。刘达在路旁停下车。
他想了一下对和美说:“只要说出事实就行。我们没有*他。只要坦承事实,警察也会明白的。”
和美用迟疑的目光看着刘达,“这样行么?”
刘达搂着和美肩膀说:“我认为向警察说出实情才是上策,无论缄默或撒谎都不会有好下场。”
“不只这样,”刘达继续说:“如果隐瞒事实,只会便宜*了浦靖的凶手。这个凶手很可能是绑架孩子的共犯。”
“共犯?”
刘达边点头边确信自己的想法。浦靖如有共犯,就算有不在场证明也很合理。
“我懂了,”和美也终于让步了。“我会照你的话去做。你打算去找警察吗?”
“是的。”刘达点点头。
15
刘达来到刑侦支队,田春达队长和郝东警官接待了他。
“田警官,我来是想向警方坦白一件事。”刘达看着田春达说。
“你是想说去了浦靖家的事吧?”田春达微笑着看着刘达说。
刘达有些吃惊:“怎么,你们都知道了?”
田春达点点头,然后看着郝东说:“你跟他说说吧。”
郝东向刘达点了一下头,说:“对浦靖这个犯罪嫌疑人,我们进行了全天候秘密监视。今天上午,我们发现你们夫妇来到浦靖家附近。你妻子王和美打电话把浦靖邀了出来,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之后你悄悄潜入了浦靖的家,应该是寻找他绑架孩子的证据吧。
大约半个小时后,浦靖又突然回家,接着张路又跟了进去。”
“张路?”刘达吃惊地问。
郝东点点头,“片刻后张路又神色紧张地跑了出来。之后浦靖的女友来了敲门。你怕被发现从后窗户逃出。当然,我们的人继续跟踪了张路和你。而我和几名刑警则进了浦靖的家。”
郝东喝了几口水后继续说:“进了浦靖的家后我们发现浦靖被刺死在门口,胸上插着刀。应该是张路刺死的,她是认为浦靖是绑匪,又看到他打倒了你而刺*了他。我们在她身上发现了血点,是浦靖的血。而你是被浦靖打晕后倒在了浴室里,我们发现了这种痕迹,而且你醒来后从窗户逃出时衣服也是湿的。你自己觉得心里没鬼,就来报案了。情况就是这样的吧?”郝东说完看着刘达。
刘达佩服地看着郝东点头,“情况就是这样,你们调查得很明白。可我没想到*死浦靖的张路。”
田春达开口了:“她为子报仇心切,又在厨房中看到浦靖打倒了你,就用厨房中的尖刀进行报仇。”
刘达又说:“可是,你们找到了浦靖绑架孩子的证据了么?我是没找着就被浦靖打昏了。”
田春达点头:“我们找到了。我们在浦靖的汽车中发现了小茂的一根细头发丝,应该是他在车上挣扎时留下的,浦靖打扫了车,但没打扫彻底。”
刘达又问:“浦靖绑架还有帮凶吧?”
田春达说:“这个我们正在调查。是罪犯就逃不出法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