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9.9
业务员微信群里又有人大量的报货。经理在群里点了个赞,发了一个表情。他写了:“大家要动起来。金九银十,现在一定要抓住机会。旺季快到了,现在不努力,这一年任务怎么完成?”坡只觉得悲哀。跟别的业务员聊起来,他们都是对公司的不满。网上挂产品,价格低得要死,把业务员开发的市场弄得乌烟障气。但是一到开会就没人说话了。有一次,坡气愤地站起来发言。“咱们的产品在网上都有。也太明显了。别人一搜就全部都是。而且价格低得呀,业务员都拿不住。这个公司不管吗?还控销,控什么呀?”“你去查呀。”“我查什么呀。人家什么手续都有,我去查什么?”“哎呀,”经理表现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说你查什么!查窜货。这就算窜货。不是你的市场上的产品到你市场上了。你就去查。你去买来几盒,交给公司,让公司处理。让公司赔偿你损失。”“怎么买?买多少盒,都需要什么?”“这个公司有文件的。上次大区开会,公司专门说这件事的。说要整顿网络上窜货的乱象。我看看,一会儿发到群里面……总之,大家放心,只要公司能办到的,一定给大家办的。那接下来就看大家了,要跑市场,要有信心。你看窜货给你处理了。而且,坡,我说你不要光年幸存窜货,其他市场窜不窜?人家就不干了?人家不是照样干得很好嘛。你为什么 干不好?你不找找自己的原因吗?这个市场做不好,卖不出去东西就全是窜货,是网上平台的事儿吗?你不找找自己的责任吗?你现在一星期下几天市场,跟以前比,你是不是懒了,是不是腿脚不勤快了……”坡看了一圈别的业务员,大家都盯着墙发愣,坡也低下头看手机了。这就是开会,经理总有办法聊到他早就想好的词汇的。
这些经理们,或者成功人士,或者比你有钱的人,总是说着对的话,办着对的事情。因为他们的地位,他们的财富在那儿放着,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对的人。这些个东西让他们处在对的位置上。对是他们的正常生活,对是他们的言行举止。学着他们做才是对的路径。“要不你挣的比我多些?”他们在受到质疑时会轻巧地提出一个质疑。“没你多。”“没我多你就听着。”这是他们教育人的基本逻辑。当然,他们也没那么明显的去表现自大,他们有时很谦虚,但一说话就是比尔盖茨,马巴巴什么的,是他们那一类的人。好像他与正义,与成功人士全部是一队的,而我因为某种他看不惯,不认同的 特质就在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只有他给我的那一条路,才是通往他们这边的唯一途径。SB穷人,就是我们这边的同志也跟着瞎起哄。这就让一些热闹的,漂亮如画的东西掩盖了基本的逻辑。明明是公司不要脸,就是有人在被公司占便宜的情况下,干成功了,所以公司不要脸就成了客观事实。你要接受这个事实,要不你就别干了,就干站着当废物吧。
昨天睡得挺好。坡有点高兴。眼睛也不干,是因为两扇窗帘拉上来。要是没拉上,让光直射眼睛,坡的眼会很干涩。窗户外那热闹的气流在鼓动。远远的能分辨出公园里不成调的萨克斯。坡抚摸着肚子,有点不开心。减肥又中断了,昨天他就吃了一顿饭,本来到家他睡觉就行了,还是硬熬到十一点,把米给焖上了,吃了两碗饭。前几天,他瘦了一点,有人看了出来,也指了出来,坡也觉得自己的身板更轻快了。现在哪哪的肥肉都硬起来了。脸上也有了赘肉。
家门的钥匙孔在响。爸爸下班回来了。快70的老人回家了。坡也赶紧起来。电脑昨天没关。这又省了一件事,坡打开电脑打起字来。他想起刚买电脑那几年,电脑也是整夜开着,就是为了等下电影。早上兴冲冲起来打开电脑看下载进度。当时,他因为这个过于浪费时间和精力还深深的自责过。现在他对待手银和看电影这件事就从容很多了。这可能不该是件高兴的事情。只能说是悲哀了。他没那个 想法了,更也许是现在不是天天 想那个事的时候。“成熟就是你以前特别想得到的东西,现在不想了。”哪个狗东西书上说的。
今天九号了,是信用卡和花呗的还款日。坡给老李打了电话:“走,去老张那儿聊一会儿。”“行,你去了没有。你去了,我现在就去。”“我十分钟,你快来。”坡骑着电车来到老张店里。老张正在玩游戏。“没人。没个人。你那个店里有人吗?”“有个屁,也没个人。”“妈的,这生意真是没法干了。这么舒服的天,不冷不热的,也没人出来买药。”“对呀。”
一会儿,老张忙了起来。老李来了。顾客都走了。他们三个聊起来。“哎呀,我问问你们,现在拜阿司匹林卖多少钱?”“13呀。”“啥时候降的价,我还卖14呀。”“都降了一个月了。”“我一点消息都没听见。关键现在我进的都是13块多呀。让我咋卖了,也赔钱卖13?”“那不赔你咋弄了?”“哎呀,我真是……没法说。你卖13吧,也没人说你个好。他只会得着便宜,说一句你以前卖14,卖得可贵。我R了,就没人说你卖得便宜了。他可不 知道这些都是赔本卖的,还以为你挣他好些钱呢。”“那你没法,现在的医药行业就是这样。你赔本都不行有时候。你看看现在连锁药店都卖的啥价格。伲福达11块多。咱进的一般都是17块多。这是正常价,就是有的公司搞活动,弄个96,92折,那也是16块多。人家直接卖11.你咋 说了?你跟人家比吧。你比能比死你。人家有钱,你有啥。比价格就是死路一条。”“可现在就是这种形势。不便宜吧,你没顾客,现在死。便宜吧,你赔钱卖,以后死。反正咋样都是难受。咱也不知道国家想咋弄了。”
老张又忙了起来。“老李,我给你说,昨天我就卖了八百块钱,你猜利润有多少,也就120多块钱?还不到两成。”“你放屁了吧,哪有那么低。”“可就是那么低。我一看,都是些不挣钱的普药。现在这个药的订价我也学会了。心里颤颤巍巍,就怕订高了。一样儿药过来,我都是加几毛钱,凑个整数 我就卖了。像二甲双胍,进的12块多,我就卖13.六味地黄丸,进的15块多,我就卖16.那药我加一块多,我心里都小心得不行,生怕谁再来说一句贵。我这会儿这小心脏呀,敏感了。人家只要一吸溜嘴,就不用说话,那表情一阴 ,我就提心吊胆 的。真是被村里的人给调教成好物件了。真不敢卖贵了。”“你卖药就是这。就 是不能贵了。人家不管你咋卖的,咋进的药,只要便宜我就买。你把价格弄好。”“关键有的 药,你再便宜也不行。赔本也不行。比如去痛本,你卖多少钱?”“我就没卖。”老张*一句,“那东西太贵,我就没进。”“是,那东西是贵。进的43块多吧,20多板。最少得卖2.5一板吧。那不行。那个贵有的地方卖两块。就是上次,那个老头去我那买去痛片儿。我说2.5,他马上就说贵。我一听就急了,我说你先别说贵,你知道是哪点了你就说贵。先看东西,厂家不一样,那价格肯定不一样。那男的说,那肯定是西安的。西安的应该是两块。你先看看是不是西安的吧。我拿出来 一看就是西安的。我没啥可说。那人家说贵你当剩叫人家说了。最后也没便宜,还是2.5,那人买了两板走了。”“哎呀,那你就不用放心上。有的人那就是过来诈你的。这些长期来买药的人,那都变油了。啥药多少钱,那心里比谁都清。他故意说了价格可低,看你能给他不能。你不给他,他就假装可生气,去人家那里买也这样表演。”“哎呀,我就感觉呀,现在这药店老板是弱势群体,弱得很,谁都过来欺负你。人超市老板,卖衣裳的没有这事儿。他去超市买东西,他不会教超市老板赔钱给他东西。去卖衣裳,也赔不了钱,就个卖药是个例外。这种情况形成真还没几年。我记以前卖药还是个干净了,高贵的活儿,现在成了最下三滥,最没油水的活儿。真是风水轮流转,你不知道国家要把医药行业咋弄了。”
有人来买中药,老张忙了起来。“老李,今天是还花呗啊,你得赶紧把钱给我转过来。”“没钱。今天你就别想了。明天我去要要帐,把钱转给你。”“你可别,花呗可拖不了。那利息可高了很。你快点想法儿,我不管那么多,你给我转过来。”“哎呀,真没钱儿,有了我会不给你,你明天,明天我一准儿转给你。”“你想法,我不管恁多,你想法儿。”
老张把中药往外面拿,放在阳光下晒。“那药有的都出虫了。你看看,卖个中药多不容易。对了,坡你认识要中药柜的没有。我想把中药柜给转出去。我的店搬迁之后,那个中药柜子我就不要了。”“我不弄中药了?”“弄还是弄的。但不会要这么多,柜子也不需要了,样数就弄几样就行了,用不着中药柜了。”“噢。”“主要弄中药太费事儿。挣不了个钱儿不说,有的中药还坏得太快。又是发潮了,又是出虫了,真是操心操不够。”
“走吧,中午了。”“嗨,坡儿,老李,都别走了。中午我也一个人,咱对面吃个面,或者弄个烩菜一起吃点儿。”“不了,俺小孩儿还在家了,我得去家给他做饭了。”“我也回店里了,店员下午有事,我得去店里接班了。”“接屁班了。”
坡骑着电车来到店里。也没什么事儿。坡躺在椅子上睡着了。在晚上来了一些人。都是外庄的赶过来看响器班表演了。来了一个老婆儿。“老板,你非诺贝特咋卖了?”“哪一种,有两种了。”“就上海那个。”“都是上海了,一个信谊了,一个衡山了。”“我不知道哪个厂家,你拿出来我看看。”“不是这个,是个蓝盒儿。”“那个蓝的没有了,只有这黄的。这黄的是个8块。”“那蓝的你不进了。”“进呀。”“那蓝的多少钱?”“也是八块。”“哎呦,我原来一直在你这儿买了,原来都是5块,6块,现在你一下涨了2,3块钱。”“那不是俺涨了价。”“不是你涨的是谁涨的。”“是公司涨了。俺进价就是8块,我不卖八块?”“哎呀,就是你们涨的。”这个干瘪的老婆嘟嘟囔囔地走了出去。坡眼看着,算是没有发作。
晚上,坡骑着电车回到家。路过修车行的时候,坡停了下来。他犹豫要不要进去找修车铺老板说说修车的事儿。上次车泡水了,车给修的差不多了,只是有一个小部件儿没有安装,坡就先把车开走了。一个月了坡也没给他钱。坡想着,这车没有手刹也能开。他是怕一提这事儿,得给修车钱。但是这钱又不可能不给,这样拖着虽然很舒服人,量总要给的嘛。而且你一拖再拖,不出面,也不主动说,最后让别人给你要的时候,那就尴尬了,就不好看了。还不如早早提出来,可能也提早不了几天,但是关系就变得亲密了。“二当家,大当家在哪儿了。”那个瘦高个儿从车里钻出来,看我一眼,把车子探到车那边,“哥,有人找你。”
老板从车那边走出来。“我那个东西你发来了没有?”“发来了。”“发来了就给我安上吧。”“中,你明天开来吧。或者后天吧,后天你开来吧。”“中。”坡心里开朗了一些。有些压在心里的事情,早解决心里真是轻快。不是事情可怕,是恐惧本身可怕。
坡回到家里。屋子是黑的。坡习惯的喊了几声妈,果然没人答应。坡在厨房逛了一圈儿,看没啥东西,他就忍着饥饿回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