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伥鬼
成都人杨起,字成翁。政和年间,和同乡任皋一起到京城科考。出了大散关,到了黄花岭,这里素来多强盗,不敢慢走,快马加鞭的赶路。当时是夏天,马和仆人都非常疲惫,看到路旁有座庙,就进去稍稍休息一下。
庙里静悄悄的,没有僧人,二人就在堂上小睡一会。杨还没睡着的时候,看到一个青衣小童,二尺多高,面色苍黑,从外边进来,拿着一张白纸站着他身旁,想把白纸蒙到他脸上。白纸离脸还有一尺远的时候,好像有人拉着小童的胳膊,没有成功。小童站着叹息了好一会儿,捂着脸哭着走了。杨以为不详,自己恐怕会遭遇不测,暗暗落泪,也不敢告诉别人。当天晚上,住在村子里的小店,刚躺下,那个小童又来了。这次径直走到任皋身边,把白纸蒙在任的脸上,然后欢欣雀跃,显出洋洋得意的样子。而任皋却毫无感觉。
第二天,走了三十里,遇到一条清澈的小溪,二人在小溪里洗脚纳凉。
杨洗完后,先上岸,任却没洗够,还在水里。忽然听到任大声呼喊,杨回头一看,任皋已经被一只老虎叼走,这才明白,前面看到的青衣小童是伥鬼。当年,杨起中了进士。
【原文】成都人杨起,字成翁。政和中,与乡人任皋同入京赴省试。出散关下,行黄花右界中,此地素多寇,不敢缓辔。马瘏仆痡,正暑倦困,入道旁僧舍少憩。长廊閴寂,不逢一僧,两客即堂上假寐。杨睡未熟,一青衣童,长二尺,面色苍黑,自外来,持白纸一幅,直至于傍,欲以覆其面。相去尺许,若人掣其肘,不能前。童却立咨嗟久之,掩泣而去。杨以为不祥,洒泪自悼,亦不敢语人。是夕,泊村店中,方就枕,童亦至。径造皋侧,以所携纸蒙之,退而舞跃,为得志洋洋之态,皋不觉也。明日,行三十里间,逢清溪流水,二人往濯足。毕事,杨先登,皋方以涤荡为惬,未忍去。忽大声疾呼,杨回首视之,已为虎衔去矣,始知所见盖怅鬼云。杨是年登科。
王孔目
成都的孔目(官职名)王生,住在大安门外。每天五更的时候就到府衙办公,路上必诵读一遍大随求咒。每次快到府衙的时候,就会遇到一个打水的妇人,这样过了好长时间。有一天早晨,他看到妇人的时候,不由的多看了几眼,诵咒就稍微的停顿了。那个妇人忽然走到他面前说:“每天早晨,我的主人都起的很早,好像对什么东西很恭敬的样子,所以我打水也不敢怠慢。今天却和以往不同,是不是因为你今天懈怠了?王生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有些害怕,赶紧往府衙那里走。”晚上下班的时候,路过江渎庙,心里一动,就走进去看看,只见壁画上有一个拎着水桶的妇人,就是每天早晨遇到的那个女人。
【原文】成都孔目吏王生,住大安门外。每五鼓趋府,必诵大随求咒一通,将及门,率值妇人行汲,如是久之。一旦,有惑志,诵咒稍辍。妇人忽至前曰:“我每旦将过此,吾主公必夙兴,如有所敬者,故我汲水不敢缓。今日独否,君岂有所慢乎?”王生竦然而去,固不晓其语。晚归,过江渎庙,心动,亟入瞻谒,见壁画一妇人,手持汲器,盖平生所见者。
孙鬼脑
眉山人孙斯文,是文懿公的曾孙,英俊帅气,风流倜傥。在一次去成都灵显王庙上香的时候,看到夫人的塑像端庄秀丽,非常喜欢。没人的时候,自言自语说:“我要能娶一个这样的媳妇,该多么快乐啊!”当天晚上回家,梦到有人拿锯子截自己的头,用另外一个头换上。醒来后,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感觉和平时不一样,喊醒妻子,点上蜡烛,发现面貌变得异常的丑陋,他妻子当时就吓死了。
绍兴二十八年,他去了临安,我在景灵宫上香的地方看到他几次,的确是丑陋的吓人,脸特别大,眼睛凹陷,鼻子突出,厚嘴唇,长舌头,头发蓬松像乱麻。吃东西的时候,伸出舌头卷入口中,发出很大的咀嚼声,就像庙里的判官形象。画工画下他的样子,在市场上卖,用以引人发笑。他自己非常不愿意提以前的事情,有人问,他就简单的说,被一个道士给弄成了这个样子。杨公在他没换脑袋的时候就认识他,和大家说:“孙生的样子和以前完全不同。”四川人管孙斯文叫孙鬼脑。
【原文】眉山人孙斯文,文懿公抃曾孙也,生而美风姿。尝谒成都灵显王庙,视夫人塑象端丽,心慕之。私自言曰:“得妻如是,乐哉!”是夕还舍,梦人持锯截其头,别以一头缀项上。觉而摸索其貌,大骇。取烛自照,呼妻视之,妻惊怖即死。绍兴二十八年,斯文至临安,予屡见之于景灵宫行香处,丑状骇人,面绝大,深目倨鼻,厚唇广舌,鬓发鬅鬙如虿。每啖物时,伸舌捲取,咀嚼如风雨声,赫然一土偶判官也。画工图其形,鬻于市廛以为笑。斯文深讳前事,人问者,辄曰:“道与之貌也。”杨公全识其未换首时,曰:“与今不类。”蜀人目之为孙鬼脑云。
虢州驿舍
宣和年间,虢州路分都监刚到任,而卸任者还没离开,就暂时住在驿馆。要吃晚饭的时候,有白气从院子的井里冒出来,像雾一样散开,接着从井里出来一个青衣女子,沿着台阶慢慢走上来,对着大家挨个审视了一遍,眼睛亮亮的。然后进入了西边的小屋,顺着墙壁上升,不见了。
全家人都被吓的够呛,晚上也不敢睡觉。二更后,门窗都自动打开了,从外边进来好多人,仔细看看,面貌穿戴,和都监一家完全一样,走来走去,掺杂到了一起,分辨不出谁是人,谁是鬼。有刀剑在手也不敢用,怕误伤了家人。就这么闹腾了整个晚上,天亮时候不见了。一家老幼几乎被吓痴呆了,当天就搬了出去。
【原文】宣和中,虢州路分都监新到官以代者未去,寓家于驿。日未晡,会食堂上。白气从廷下井中出,勃勃如雾。须臾,青衣女子出于井,历阶而上,遍视坐人,丫髻森如,目光可鉴。已而入西边小室,沿壁而升,遂失所在。举室皆悚,至夕不敢寐。二鼓后,门窗无故自闢,由外入者纷纷,亦未疑为怪,就视之,面目衣冠,尽与一家人不异。而家人所见,又皆类都监。憧憧往来,莫知孰为人,孰为鬼,虽有刀剑,惧误伤人,不敢击。达旦方止。老幼惊怖如痴,即日徙出。
《夷坚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