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林春江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暖意融融。我喜欢跑到姥姥家,爬到暖烘烘的土炕上,倚在炕头看电视。
姥爷坐在一条长木凳上,在火炉旁弯腰用刨子刨一根长长的镢柄,刨出来的木花倒进火炉,火焰熊熊燃烧,噼噼啪啪作响。姥姥盘着“三寸金莲”,坐在炕头剥花生,剥完一些就将花生皮倒进火炉里,笑吟吟地问我:“江儿,烤地瓜给你吃吧?”“好啊,好啊!”
姥姥支使姥爷去地瓜窖取地瓜。姥爷有点不乐意,我晓得他是怕耽误了营生,于是,自告奋勇去取地瓜。姥爷连忙拦住我,掀开炕沿下的长方形木板,点亮一根蜡烛,在黑黢黢的洞口处停顿片刻,见火苗未熄,让我照着手电,他两手攀着木板边缘,撑住身体,双腿试探着寻找台阶。我赶紧用手电照过去,姥爷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踩着窄窄的台阶下到地窖里,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姥姥找来一个小篓子,我递给姥爷,姥爷挑了一些又红又大的地瓜和胖乎乎的芋头,盛在篓子里递给我。随后,慢慢地从地窖里钻出来。我把他扶起来,他身上沾满了灰尘,蓬头垢面的,有点狼狈,我指着他花白的头发笑道:“姥爷,你头上结蜘蛛网了!”姥爷愕然,来到镜子前一照,哈哈大笑,姥姥也笑了起来,找来一条毛巾,帮他拍打灰尘。
姥姥取出一个红红的大地瓜,洗净,切片,将地瓜片小心地放在火炉四周,只听“滋滋”声响,地瓜片扭动着身子,蒸腾起阵阵白色雾气。俄而,地瓜片渐渐发黄、变红。一股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氤氲着小小的屋子。我瞧着有趣,跳下土炕,顺手从笸箩里抓起一些花生豆,放在火炉盖上,稍顷,花生豆热得受不了,发出清脆的响声。外婆从墙上摘下锅铲,将地瓜片和花生豆先后铲到盘子里。我捏起两片金黄色的地瓜片,再抓起几粒香脆的花生豆递给两位老人。姥爷放下营生,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咀嚼着,很惬意的模样。姥姥倚在炕头,张开豁牙的嘴唇,很是费劲地咬着地瓜片,满脸的慈祥。我拿起一片地瓜片,撕下一小块,塞进嘴里,软糯甜腻,韧劲十足,好吃!
晌午,姥姥洗好一大盆地瓜芋头,往锅里舀小半锅水,搁上圆形大铁箅帘,“哗”的一声,一大盆地瓜芋头都倾倒在箅帘上,顺着锅沿贴几个玉米饼子,再用大海碗盛一些小咸鱼,盖好木锅盖。姥姥对我说:“江儿,烧火吧,中午烀地瓜芋头吃。”
我嘟着嘴,不情愿地说道:“姥姥,我想吃白菜炖粉条。”
“好,好,姥姥这就做……”
有一次,起床晚了,瞅一眼座钟,我“嗖”地跳下床,一把抓起书包撒腿就跑。姥姥在后面喊道:“你着啥急?先吃口饭!”我推开木栅栏,边跑边喊,来不及了,要迟到了。上完第一节课,我就饿得饥肠辘辘,后悔没有听姥姥的话。这时老师走进教室,递给我一个包袱,说是姥姥给的。我疑惑地接过来,打开,里面有两块软软的红薯和一块桃酥。红薯温热,似乎还带有姥姥的体温。大口吞咽着软糯的红薯,想象着姥姥踮着小脚蹒跚着赶到距家两里多地的学校,我的眼睛禁不住湿润了。
怀念红薯,更怀念姥姥姥爷。红薯颜值不高,但是产量高;种植简单,吃起来却爽甜可口;它看似普通,却营养丰富。这正如姥姥姥爷,朴实、平凡,他们给予不了我优越的物质生活,却给了我无私的爱,让我的心灵变得丰盈而充实,感悟到这个世界的美好。我深深地怀念姥姥和姥爷。
原文发表于2022年11月1日《烟台晚报-烟台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