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在乡村、谋生在城市的我,对城乡教学条件差距之大的感触,可谓浃髓沦肌。当年入读小学的情景,学生家庭轮流对教师供饭的往事,虽已蒙尘60余年,却仍水洗如新,历历在目。
上学第一天,我挎起母亲用零碎布手工拼缝的书包(这又让我想起自己的女儿读小学时,与之结对的陕西子长县某乡村小学同学来信说,她从来没有书包,都是手捧书本上学),扛着小木凳,去学校报名报到。
这是一栋20多米长东西走向的草房子,土墙上窗户不大也不多,当然没有电灯。草房子只有一个门,朝南。使用面积被隔成大小两间,大间是教室。小间又分成两更小间,一间是老师卧室,够放一张床;另一间是办公室,够放一张办公桌和一张椅子。
一间大教室里,两个年级的学生朝东坐,另两个年级的学生朝西坐。同向而坐的两个年级,再平分南北半壁江山。每排两张长条课桌,同一个年级的学生使用同一张课桌。
课桌是钉在4根木棍上的长条木板拼成的,没有抽屉,书包不好放。我们就带了草绳在加固木腿的杠子上编起绳网,书包便放在网兜上。
我们大队有6个生产队,共两所初级小学,分别接受三个生产队的孩子读完初小,即一到四年级。初小毕业后,能够考上高级小学的孩子,到另一大队5里路外去读高小(依然自带木凳),读完五、六年级。两个大队合办一所高小(又叫完小)。读完高小,能够考上初级中学的,到公社所在地去读初中。全公社只有一所初中。本人幸运,一路冲关考上初中。离家7里路,走读,有时午餐要回家吃。
公社为我们大队两所初小各配一名老师,负责教授一到四年级的语文算术,或有美术。音乐、体育就免了。劳动课嘛,天天家长会负责。农村孩子放学回家,先要劳动做家务的。
记忆模糊的是,不知道当年老师是怎么进行“神教学”或复式教学的。在为某个年级讲课时,如何安排另外三个年级的学生乖乖地自习做作业,既不干扰别的年级,也不被别的年级所干扰?一个学期下来,是如何把四个年级的语文算术课程教完的?当年不觉得、年长后越来越觉得,那时我们乡村小学的老师真的了不起!
老师是外地的。学校没有食堂,老师没有厨房,吃饭怎么办?家长解决。
若要问谁最尊师重教,依我看,非农民老大哥莫属。农民不称老师,称先生。民国时期称私塾先生,共和国以后称教书先生。斗大的字,识不到一升,扁担扛在肩上,不知道是个“一”字,遇到老师,必定恭敬有加,远远地抢先打招呼,先生早!先生好!
先生说,轮流到学生家吃饭,有哪个农民家长说个“不”字?“好-好-好-”忙不迭。虽然“王法”没有规定家长要供老师吃饭,尽管家家吃“饭”都还是个问题,三餐喝粥瓜菜代,青黄不接寻常事。但先生轮到那家了,谁家午餐都要煮“饭”,或做麦面疙瘩。总之要“硬当”的,能“熬饥”的。早晚喝粥,只要家里有蚕豆或黄豆,都不会再省着,拿点出来炒炒,搭搭稀粥。
我的小学老师姓蔡,我的外公恰巧在本大队另一所小学任教,两人是同事。外公提醒母亲用大碗盛饭给蔡老师,他饭量大但很知趣,到学生家吃饭,总是推辞不添第二碗。
有一次,蔡老师又轮到我家了。母亲做了麦面疙瘩,盛了一大碗给蔡老师,盛一小碗叫我陪先生一起吃。我不肯陪。母亲就在蔡老师即将吃完时,冷不防把那一小碗也倒进蔡老师的碗里。蔡老师没法推辞,只好吃了。后来外公知道了,说那一顿蔡老师可能饱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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