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师利国
前天，一位战友从外地回来探亲，他叫高程，我们不仅是战友还是老乡，一起去当兵，后来转业去外地工作。过去父母健在时，他每年都要回家看看，因为父母是他的牵挂。自父母离世后，六年没有回来。这次因其他的事必须回来处理一下。战友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晚饭后，我们在宾馆里天南海北聊了起来，什么部队的军营生活，思念家乡的苦恼，成家后的点点滴滴，退休后的日子等等。
我问他：老高，你现在的日子真是过得滋润，一家人其乐融融，正是享福的时候。没事多回来转一转，这里是你的故乡，也有你的初恋。
他说：老师，你还别说，这次回来主要是初恋的小儿子结婚，你说我该不该回来？这是必须的，别说我在国内，交通这么方便，就是在国外同样要回来。你是知道的，她对我有恩，我从心底里感谢她，是她的宽宏大量，才有我今天的幸福生活，这个情我终身不忘，铭记于心。现在回想起来真有些愧疚，也无法弥补，乘此机会回来看看，表示一下我的诚意。
有关高程的初恋，我知道一些，也曾经一起探讨过。他这次的有关细节讲述，让我更加确信，他的初恋真是一位知书达理之人，我为他的初恋点赞。
高程的初恋女友是他的发小。他们住在一个生产队，她小高程两岁，青梅竹马，一起玩泥巴，一起到河里抓鱼虾，一起上学，一起参加生产队劳动。双方家庭条件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两家父母都有这个意思。高程上高一时，通过媒人介绍两家正式成为亲家，还组织了必要的形式。也就是告诉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高程有女朋友了，女孩也黄花有主了。
无论是长像、身条、穿戴、品行，高程的女朋友在当地都是公认的好，年轻小伙子都十分羡慕高程有眼光，想给她谈朋友的人有几个，当然，多数都是暗恋，根本不敢吱声。
高程上高中的地方离家有二十多公里，交通不便，来回都是步行，一般的是一个月回家一次。可高程每周都必须回家，按高程的说法是回家拿东西，其实明白人都知道，他这是回家见初恋。他们的恋爱是浪漫的，意识是超前的。当年思想十分封闭，但他们可以手拉手在人群中走动，手拉手在大院里招摇。虽然院里很多老人看不惯，也私下议论这对恋人，但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
1975年，高程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年底报名参军。经过层层把关，1976年春节前接到入伍通知，高程十分高兴，马上把消息告诉女朋友，女朋友也为他高兴，还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要知道，当年想要跳出农门比登天还难，当兵也许是不错的选择。虽然服兵役只有两年，但两年后又有谁能预测？也许有机会能离开农村，先走出第一步。高程自己盘算自己的未来，女朋友也憧憬未来可期的目标，她为当初的选择高程这小伙子而庆幸。
参观军后，他们鸿雁传书，互诉衷情，平均十天都能收到对方的书信，就连公社邮递员都十分羡慕这对情侣。
当兵第三个年头，高程父亲病重，他请假回来探亲，女朋友知道后提前到县城汽车站等他。假期到了，他们难舍难分，女朋友送他到县城，两人哭得稀里哗啦。要不是部队有严厉的纪律，高程才舍不得离开生他养他的地方，舍不得离开自己心爱的女友。
高程回部队后，参加军区组织的骨干培训班，训练十分艰苦，但也忘不了给女朋友写信。这年年底，他的人生发生了根本性转变，也是高程期盼的结果，他提拔为排长，穿上了四个兜，当了干部。这本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理应写信告诉父母亲人，告诉女朋友，但他没有。
其实，家里从公社到大队到生产队，都知道高程提干了，可是女朋友没有从高程的信中得知，女朋友写信问此事时，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含糊其辞，搞得女朋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高程有自己的考虑，三年前为了离开农村选择当兵，为了提干费尽心思，吃了很多苦，如今提干就是改变了人生，也不用操心将来回农村，但女朋友在农村老家，况且提干后又要多干十年八年，没结婚可以，一旦结婚面临两地分居，如果能在城里或军营找个女朋友，很多的烦恼都没有了。
当他想到此事，头脑有发麻，时不时地谴责自己：我这是怎么啦？过去的点点滴滴像电影一样的回放。他曾多次模拟与女朋友结婚和不结婚的情景及生活，甚至用投掷硬钱币的方式帮助选择。他又找战友探讨帮助分析，最后得出结论，放弃农村女朋友，找个有工作的城市女朋友。这个决定是痛苦的，更是残酷的，也是没有情意的，甚至抱着被纠缠被处分的危险。此种想法他不敢给家人讲，他试着给女朋友写信刺探情况。
在信中，他主要讲在部队生活短时间回不来，也许是十年，也许二十年。当兵就不能怕死，随时准备上战场，一旦上战场，子弹可没长眼睛。这话没有假，但此时另有他用，又不能明说。只能靠女朋友的理解。
女朋友在回信中耐心做工作，并保证不拖后腿。女朋友啊女朋友，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用意呢？信渐渐地少了，信中的内容也没有过去丰富了。女朋友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承认现实，无论怎么猜测，都觉得高程无理由终止婚约！他们的感情基础是牢固的，不会轻易被被撼动。
这年年底，高程探亲回来，去看了女朋友，两人交流了很多，具体内容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其实生产队的人都明白，谁也不明说，怕伤害女孩子。也有人建议女孩子到部队找高程，部队纪律严明，他这纯属陈世美，你无情我无义，何必留情面。部队对此事尤其是喜新厌旧的人，坚决处理。。
这个也是高程最担心的事，如果女朋友找到部队闹腾，肯定对自己不好，甚至可能免职按战士复员回农村。那段时间他吃不香睡不着，似乎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背后有人指指点点。
1980年“五一”，高程收到女朋友的来信，因为有三个月没有书信往来，突然收到信，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他没有急着看信，而是做了一个深呼吸，平静一下心情，内容是：高程，这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近一年来你我都在煎熬中度过，因为彼此都有对方，无法割舍，今天的结果是我们四年前没想到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自然规律，你走到今天不容易，也付出了很多。我不能为了自己的所谓幸福，影响你的美好生活。有人给我出了很多点子，对你不利，我冷静思考，不能这样，走出山沟不容易，希望你越干越好。我的问题我会处理。
高程看后应该高兴，可他高兴不起来，他甚至在自责，也想写信解释，除了感谢还能说什么呢？但高程马上给自己的一位在市里工作的叔叔写了一封信，并且讲了女朋友的情况，希望为女朋友提供一个就业机会。一年后才招工到县里当了一名临时工，直到三年后才转正。她后来才知道是高程托叔叔帮的忙，为此她写信感谢高程，这一年高程调到另一个部队，信也退回来了，为此她十分担心，猜测可能出现了问题。
高程讲，自叔叔给女朋友找到工作后，心中自责感才慢慢减少，当初女孩子要跳出农村，比男人更难，没有关系或关系不硬，想都别想。后来，他们始终保持联系，现在也己退休，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这次也是受她之邀回来参加她小儿子的婚礼。
事后有人责怪高程，抛弃自己深爱的女朋友，是一个不负责任无担当的男人。但我不这样认为，任何事情的发生发展变化，都是有因有果。就当时那个年代，农村人太苦了，苦得无法用语言形容，谁都想离开农村，谁也不想过那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高程始终忘不了母亲在苞谷地里䒵草，因中暑晕倒在地里，不省人事。清醒后队长让她回家休息，可母亲担心耽误一天7分工。有一年春天，母亲在水稻田插秧，因腿抽筋倒在水田里，成了一个泥人。父亲在修水库时不慎掉到陡峭的悬崖下面，在家里养伤一个多月，不作为公伤也不给记工分。多数年景劳累一年仍然是缺粮户。高程拼命读书，就是不想走父母的路，更不想自己的后孙生活在农村，他有错吗？没错。如果此事放到今天，我相信高程不会这么处理，也就没有今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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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7.19十堰
☆作者简介：师利国，1957年出生，1976年入伍，1993年转业回湖北十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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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易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