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顺地处高寒,无霜期短,生产粘黍,有红、黑、白、黄多种。和顺有农谚说:“夏至高山不种田,还种三晌小黑粘”,就是指颗粒呈黑色的粘黍。粘黍又叫“糜子”,是秦晋高原的主要粮食作物,栽培的历史非常悠久,和顺大概就是其产地的东限了。粘黍脱皮后称作黄米,我们则称之为“大黄米”,颗粒比小米要大,和着红豆蒸饭吃,粘软可口。黄米蒸的饭古人叫做“黍”,黄米包的粽子,古人叫做“黍角”,在古籍中常常见到它们的身影:《论语.微子》“子路从而后”章有“*鸡为黍而食之”的记载;唐代孟浩然《过故人庄》有“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的诗句;元代有《范张鸡黍》杂居。“鸡黍”成了古人对美食的代称。除了蒸饭,和顺人主要是把大黄米磨面粉包糕,油炸糕是和顺的风味美食,过去,只有在过年过节或喜庆的婚宴上才能吃到,平时很少见。“五月的糕,香折腰”,本来是一句普普通通的俏皮话,但从中可见油糕受到众人追捧的程度。以前平时少见到油糕的原因有二:其一是粘黍产量不高,黄米稀少,这是主因。其二,油糕做法程序繁多,费工费时。现代人生活节奏快,谁愿意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排场的吃喝上呢?
从黄米到油糕的程序大体有六步:首先是泡米,用温水把黄米浸泡七八个小时以上,捞出,漉干。但如果水温过高或浸泡的时间过长,黄米吸入的水分过甚,叫做“泡醉”,馏面时就不容易上气。第二,碾米,在石碾上把泡好的米碾压成面粉。现在这两步都发生了很大改变,黄米用电磨粉碎,省去了人工的碾压。事先也不用泡米,而是把磨回来的面粉洒上温水慢慢的浸润。第三,馏面,把浸润停当的面粉一层一层撒在筚帘上,待上气均匀后再撒一层,直到馏完为止。过去馏面使用的都是瓦甑,现在这种炊具早已消失殆尽,就使用一般的笼屉筚帘馏面。第四,馅料。馅料分甜咸两种,甜的有红豆、大枣、砂糖、桃仁种种;咸的主要是菜丝。第五,包糕,老百姓叫“捏糕”,全家老少,能上手的都要上手,若是喜庆婚宴,还得请街坊邻居来帮忙。场面红火,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包好的糕要平放着笸箩里或苇席上冷却,否则,就会粘连到一起。第六,油炸,俗称“煮糕”。未经油炸的叫“赤不条”糕,好比人未穿衣服,赤身裸体一样。待油烧到七八成热后,就要下锅油炸了。但火力不可过猛,油温也不可过高。待炸得油糕表皮金黄起泡,并深入到内里,掰开后馅料冒气,才叫做“炸透”,否则,就成了“拉油糕”,失去了应有的香甜酥脆。
和顺油炸糕的形状,也因所包馅料的不同而不同。“豆糕”的主要馅料是煮熟的红豆,再加上砂糖、桃仁、葡萄干之类的辅料,捣碎,包入面剂之中,再将其拍打成圆饼。“菜糕”的主要馅料是剁碎的土豆丁,用食油炒熟后,加上精盐、味精、花椒粉、葱丝、蒜末等调味品,包成后很像饺子,两头尖尖,中间扁平。大枣要用水煮透,剥去枣核,把枣泥贴在擀开的面皮上卷起,油炸时再用菜刀切成两三厘米厚的薄片。枣泥和面皮红黄相间,仿佛传统的祥云图案,叫做“枣花”。对于油炸糕的口味,也往往因人而异。一般来说,小孩子喜欢甜食,枣花和豆糕是他们的首选,成年人则更喜欢有滋有味的菜糕。年轻人牙口好,刚从油铛里捞上来的,便能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上岁数的老人则喜欢把捞上来的油糕放在一个容器里,让它们之间的油温相互影响,等变得绵软之后再吃,省去咀嚼的困难。
和顺人吃油糕时的汤菜,也是根据不同情况而定。若是家人小聚且人数不多,就熬一锅小米或大米粥,再配以两三道小菜。也许是煮挂面或熬鸡蛋汤,天气炎热时,会就着凉粉吃。若是喜庆婚宴,就餐的人多,就一定要熬大锅菜,和顺话叫做“转菜”。“转”是典型的和顺方言,有声无字。其实就是用火长时间的炖,使调料充分入味,菜蔬更加绵软。“转”是我临时借用来的,并非确字,不足为训。和顺人的烩菜,常因生活水准的差异而质量参差。殷实人家的食材讲究,猪肉、油炸豆腐、油炸土豆块、海带、粉条、豆芽,配以少量的大白菜或茴子白,荤素搭配、香气诱人。寒素之家,就只好以菜蔬当家,若能配以少量的豆腐、粉条作点缀,也就算体面了。还有另一种场合,就是生了头胎或是二胎、三胎生了男孩,在过生日庆周岁时,必要吃油糕。因为“糕”与“高”谐音,预祝孩子前程远大,读书高中,事业有成。
世易时移,当下,农民进城之势不可阻挡,小小的和顺县城已有四五万居民了,村中仅剩下不愿意挪窝儿的老人,大片耕地撂荒,产量低下的粘黍基本上已无人种植了。但在街头叫卖“赤不条”糕的人却多了起来,个头小巧精致。省去了做造的麻烦,现在随时都吃油糕的人有增无减。究其原因,也不外乎这两点:第一,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地方把糜子当作特色粮食作物种植。第二,由于糯米大批量进入和顺市场,代替了黄米。一些饭店也把枣花作为主食,裹着雪白的砂糖端上了餐桌,很受食客的欢迎。看到这些,我就会感慨万千:现在的人呀,越来越会享受生活了……
柳献荣:1951年生,山西和顺县人,大学学历,先后在许村中学,和顺一中,和顺教师进修学校任教。2011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