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2018年的互联网上,一篇《90后已经开始秃头了》成了当年的爆款文章。而在前段时间,一条“第一批00后已经开始秃头了”的话题火上热搜。
秃头用短短四年的时间走过了十年的路,如果说岁月是一把*猪刀,那么剪断我们头上秀发的剪刀,想必要锋利至少2.5倍。
作为逐渐年轻化、扩大化的常见现代病,秃头这件事往往会引起媒体们更多的关注。我们经常会安慰秃顶的朋友,说没有头发你也依然美丽帅气,然而作为贯穿人类历史的重要体征,头发的有无、样式早已超脱了美丑的界定。
《圣经-旧约》中提到,常常待在帐篷里、没有毛发的“普通人”雅各,偷走了哥哥以扫应得的权利和祝福,后者是“一个出色的猎人,一个奔波在外的男人……一个毛发浓密的男人”。在这个故事里,毛发成了区分上帝的宠儿雅各与弃儿以扫的关键。没有毛发的雅各不仅没有因散布谣言而受到惩罚,而且还生下了以色列十二支派的创始人。
而早在汉代,平民与贵族已经有了自己的发制,根据礼法来规范自己的发型,并借此来区分阶级。
在路易十四时期的法国王室里,发型的华丽程度也成了贵族们攀比地位的重要指标。
1644年满清入关,汉人开始剃发蓄辫,等到20世纪早期,摆脱封建主义的人们又开始剪掉旧政权的象征——长辫子。
由此可见,关于毛发的问题,一直都是人类的头等大事。而脱发作为最广泛的毛囊疾病,人类对秃顶的抗争,也一直贯穿在整个人类历史之中。
古人是怎么治疗脱发的
古希腊时期的医生希波克拉底,他将医学从巫术和占卜之中分离出来,被尊为西方医学之父。即使是医学大咖也免不了被秃头困扰,希波克拉底开始用自己的方法来对抗秃顶——他相信用鸽子屎、辣根、孜然和荨麻调成的混合物,涂抹在自己的头上就能长出新的毛发。
然而事实令人扎心,不仅没有效果,还加速了他秃顶的速度,最后使得这位西医祖师爷意外成了秃头的代号之一……
除了做手术用的希波克拉底手术套装,固定骨骼用的希波克拉底长凳等之外,这位伟大的医学先驱还给后世留下了希波克拉底的花环(Hippocraticwreath),为“地中海”发型找到了这么一个看上去稍微文雅一点的代称。
著名的凯撒大帝第一次遇见埃及艳后时差不多已经全秃了,于是埃及艳后贴心地向他推荐了家传秘方:一种由磨碎的老鼠、马牙和熊油混合而成的药膏 。和今天所谓的生姜、黑芝麻、何首乌等“偏方”一样,这个秘方并没有什么用。凯撒还是喜提一个溜光锃亮脑瓜顶。此后他时常头戴桂冠,与其说是彰显罗马传统,不如说是为了遮掩其亮得反光的秃顶。
中国早在《黄帝内经》中就已经出现了 “发堕”、“毛发残” 等说法,葛洪的《肘后备急方》中也有“发秃”的记载。
古代的许多名人也饱受 “脱发之痛” 。比如白居易就曾写下《嗟发落》:“朝亦嗟发落,暮亦嗟发落,落尽诚可嗟,尽来亦不恶。” 陆游也有过类似的感慨:“脱发纷满梳,衰颜不堪照。” 最有名的还要属杜甫那句:“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可怜的杜子美大概是整日忧国忧民,竟脱发甚多以至发髻也无法形成,更别说插簪子了。
翻阅中医典籍,其中也不乏治疗脱发的秘方。在《名医别录》中就有用松叶、柏白皮、辛夷、胡麻、麻子、雁肪和蜀椒治脱发的方子,还记载了一种名为 “鬐头膏” 的方子,也就是常被添加到现代化妆品中的马油膏。
而《千金方》中更是记载了一种极为 “酸爽” 的疗法:“烧猫儿矢,腊月猪脂和,敷之。” 就是把猫屎烧成灰,加上腊月里*的猪的猪油,搅和完敷到头上去。另外还提到过 “烧麝香,研,敷之。” 以及 “赤砖末,和蒜捣,敷之。”也就是把麝香研磨成的末或者红砖末加蒜敷在头上。
这些 “偏方” 无一例外,作用都极其有限,鲜有推广价值。
一顶假发,可抵万般烦恼
既然从凡尔赛宫到紫禁城的御医们都对秃头束手无策,那么用一顶假发来鸠占鹊巢,成了自然而然的刚需。
人类史上第一顶假发出现在古埃及。彼时的埃及人以剃光头为时尚,其原因一为免受虱子、酷热的侵扰,二则是因为宗教的原因,祭司们甚至还要剃掉其他体毛。在这种情况下,一顶保养良好,满是香气,上面还挂着繁复装饰的假发,自然就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
16世纪后,欧洲进入了假发时代,这要感谢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大力推崇。由于遗传因素,原本拥有一头华丽长发的他逐渐变成了一个秃头,为了维持往日的荣光,路易十四只好准备了假发来填补空缺。由于路易十四对假发的推崇,假发与权威的深度绑定在欧洲逐渐成为共识,戴假发至今还是西方司法界的传统。
在化纤材料尚未发明的古代,一顶假发的材料只能来源于大自然。由于很少有动物的毛发能完美模拟秀发,前现代的所有假发都来自于另一个人类。每当剥削者顶着一头柔顺的假发时,就有另一个可怜虫忍受着秃头之苦。
古罗马人对秃子们恶意满满,他们甚至试图通过“秃子法令”来阻止秃头男子竞选议员。普通人也不是想秃就能秃,原因是贵族要豢养奴隶以提供假发来源,而秃顶的奴隶只能够卖到半价。
在18世纪的战场上,前来打扫战场的士兵们往往会将品相好的敌人尸体的头发割下来,充当战利品。
二战时期,在纳粹的集中营里,犹太女性在前往毒气室被屠*之前,往往会被剃光头发,这些堆积如山的头发有相当一部分被制成了假发,销往欧美。
即使是在和平年代,那些生活拮据的贫民们,也可以用卖头发的方式换点钱,欧亨利著名的短篇小说《麦琪的礼物》中的女主就是靠卖掉一头秀发才获得了为爱人准备圣诞礼物的预算。
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改良合成纤维的出现终于让人造假发成为可能,让底层人民的头发免受了舟车劳顿之苦。
现代医学,拯救脱发
随着医学进入到分子层面,现代人终于搞明白了脱发的生理机制。
正常脱落的头发都是处于退行期及休止期的毛发,由于进入退行期与新进入生长期的毛发不断处于动态平衡,所以我们能维持正常数量的头发。适量的脱发是维持头发更新的正常生理活动,如果我们头发异常或过度的脱落,那么就属于病理性脱发,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秃头。
造成病理性脱发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为普遍的就是雄激素性脱发。
学术界对雄激素造成脱发的机制已经完全掌握:头皮毛囊是雄激素的靶向器官,雄激素受体位于毛囊、皮脂腺等特殊皮肤结构内,当雄激素二氢睾酮与受体结合形成雄激素-受体复合物时,使真皮乳头与毛囊细胞的信号传导产生改变会导致毛囊萎缩转变引起脱发。
简而言之,就是雄激素能够使正常的毛囊萎缩,失去了毛囊的发丝如同没有根的大树,脱落变得轻而易举。而脱发患者的毛囊对雄激素过度反应,让原本正常调控发丝脱落的雄激素事半功倍,从单体攻击升级为大范围AOE,造成毛发过度脱落。
这个过度反应的原因有很多,最大的因素就是遗传因素,只要你父母是秃头,那么你大概率也会秃,而且男性秃头的概率要远大于女性。这一方面是因为男性体内雄激素水平高,二是男性秃头基因起效的条件要比女性更容易达成。
那么有人可能会问,既然基因和性别改变不了,那我减少雄激素,不就能防止秃头了吗?这个方法的确有效,而且有过实验:男孩青春期前切除睾丸后不会发生脱发,但如果睾丸切除者有遗传性脱发的家族史,在青春期后补给睾酮后,又可诱发男性脱发。
但我们为了不秃头去当太监,这未免就过于离谱了。更何况雄激素有许多正常的生理功能,贸然用激素治疗显然是不可取的。
既然挽救毛囊的尝试都失败了,那么就只能靠头皮上的“南水北调”来挽救颜值了,如果我们把其他地方的毛发移植到头顶,那么尽管稀疏一些但也能保持发型,岂不美哉?
这就是植发手术基本思路。简单概括的话,植发可以分为三个步骤,分别是提取毛囊、分离毛囊和种植毛囊。
1939年,日本医生Okuda在为一位烧伤患者实施后脑部烧伤皮肤移植手术时,将包含毛囊的皮肤移植了过去,结果意外长出了新头发。这个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发现,被认为是第一例人体自体移植植发手术。
然而这种早期的植发技术过于简单粗暴,它需要在头部的皮肤上进行钻孔,再揭下一块带毛囊的头皮。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拆东墙补西墙,显然创伤过于巨大。
1984年,美国病理学家John T Headington率先提出了“毛囊单位”的重要概念。他在放大观察头皮横切片时发现,毛发并不是单一地从头皮中长出来的,而是成束地从头皮里长出来的。每一个毛囊单位都有独立的神经血管、皮脂腺、汗腺和立毛肌包绕在胶原纤维鞘内,其中包含1-3根毛发,偶尔也有4-5根毛发。因此,毛囊单位不仅仅是一个独立的解剖单位,也是一个完整的生理单位。
Headington的这个重大发现,为现代毛囊单位移植技术奠定了至关重要的理论基础。我们不需要切下大块皮肤,只需要小小的毛囊单位就能完成移植。
目前提取毛囊目前有两种主要的技术手段,分别简写为FUT和FUE。
FUT全称为“毛囊单位移植术”(Follicle Unit Transplantation),这种技术可以只剃掉后脑勺局部头发,医生用外科手术的方法在患者后脑勺切取一条含有毛囊的头皮条,再将其分割成一个一个的毛囊单位。取下头皮条的部位,通过缝合关闭伤口,最终会变成一条细细的伤疤。
FUE则是“毛囊单位提取术”(Follicle Unit Excision),这种技术不用开刀,但需要在后脑勺剃掉一片头发,方便医生用毛囊提取机分散提取毛囊单位。如此产生的伤口是分散的点状瘢痕,无需缝合。术后,取发区的头发密度有所降低,但一般不会太明显。
在获得毛囊之后,经过修剪与种植,就可以植入皮肤之中。几个月后,一部分移植的毛囊会因无法成活而脱落,而剩下的毛囊则会在新家定居,成为不毛之地的一抹黑色。
目前能够移植的毛囊大多是自身后脑勺的头发,有趣的是,胡须、眉毛甚至是腿毛和阴毛都是可以移植的,但是没人想头顶上长着细细软软的腿毛,因此这些奇怪的毛囊并没有成为植发的主流。但是将腿毛的毛囊培育为头发的毛囊,正是前沿的研究方向之一。
结语
根据国家卫健委发布的数据显示,中国有超2.5亿人正饱受脱发的困扰,平均每6人中就有1人脱发。我国脱发群体中, 30岁前脱发比例高达84%,比上一代人脱发年龄提前了20年。
在全民脱发的大背景下,植发产业已然成为新的风口。天眼查显示,2014 年植发相关企业还不足100家,2015年之后每年有100家以上的植发机构注册。2016年-2020年,中国植发市场规模由58亿元增长至134亿元。
2020年,中国植发手术总共51.6万例,渗透率还不足1%,仍有很大的挖掘空间。再加上植发骗局、虚假宣传等乱象频发,当下的植发产业已经脱离了公益性医疗的范畴,逐步走向商业化。
无论是中世纪法国的假发攀比,还是如今的植发热潮,都是人类为了头顶风光做出的努力。我们鼓励人们追求美好,但也拒绝牺牲健康的容貌焦虑,青丝注定难以挽留,学会与自己和解,保持一个好的心态,或许能让它们慢一点落下。END
参考资料:
①赵玲.植发“头等大事” “南水北调”能否解决[J].科学大观园,2022(08):8-11.
②华商韬略《植发经济之痛:巨头垄断,价格涨效果跌,消费者成最大输家》
③张菊芳,沈海燕.脱发治疗的研究进展及评述[J].中国美容整形外科杂志,2022,33(01):1-4.
④《头发:一部趣味人类史》库尔特·斯坦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