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樱桃红了。
路边,菜园,庭院,到处红艳艳。
早市上一直有樱桃卖,可我就是不买。因为我知道,就耐耐地等待,等樱桃熟时,吃都吃不完。
这红艳艳的樱桃,究竟是什么滋味呢?
来到奶奶家的菜园,有一小株樱桃,像孩童眉间点的红痣,俏皮,艳丽。
几天前给奶奶打电话时,她就让我们回家摘樱桃,说是一片红了,引得鸟天天*动不安。
今儿个,我们摘樱桃时,奶奶坐在旁边陪着唠叨,说父亲昨天想来摘了吃,被她挡住了,说给我留着。
我想,这应该是值得记住和回忆的一个画面,我,小儿,还有奶奶一起在园里摘樱桃,小儿兴奋雀跃,我疲惫慵懒,而奶奶欣然。
她满心满嘴长远地打算,担忧着这个不下雨的荒年。语气中,抹不去的是饥饿的记忆,和对丰年的渴盼。
她孵完了小鹅,孵小鸡,孵完了一窝,又孵上了一窝。
她自己都说,今年是发疯了,养那么多鸡......
樱桃树下忧荒年,盼丰年。奶奶的愿望,是所有农民的愿望,渴盼今年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她说,只要老天爷下雨,到处冒青草,小鹅自己跑出来,就能吃饱,饿不着。
所以,樱桃的滋味,还很杂乱:有着农民朴实的年复一年的担忧和希望,有着人间亲情的薄淡自然,有着稚子眼中的雀跃和新奇,有着人至中年的慵懒和圆满,还有着老年的淳朴和简单......
不过,樱桃也并非全是甘甜。
吃樱桃时,怎么就是会尝到一种熟悉的涩涩的感觉呢?
隐约记得小时候,好像去哪里干活还是帮忙呢?是一个樱桃加工处,帮忙将樱桃核抠掉。记得是拿一根木棒,从樱桃的根部横穿至顶端,这样就轻松将内核去掉了。
当时处理的黄色大樱桃,我们一边干着活,一边偷偷往嘴巴里塞着樱桃。那时候,留在记忆里的,似乎就是这种涩涩的药味,因为,据说为了防腐,那些个樱桃都是经过药水泡过的。
可是,从奶奶家树上摘下的樱桃,肯定没有泡过药水,可为什么依然有这种苦涩呢?
奶奶说,她家屋后那个男的,昨天还是前天跟她说:二奶奶啊,我们家院子里的樱桃也都红了,可再没人摘了吃了。往年,他二婶子还摘些吃,今年,也就我自己摘几个.......
奶奶说,他一边说着,一边掉眼泪。他的老伴新丧,樱桃红了,可旧人已杳然。
原来,樱桃的苦涩,是这么来的。
他们家总是悄无声息地存在着,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个总是坐在门口,嘴唇青紫的女人,再也看不见了。
男人的悲伤,在灿烂红艳的樱桃树下,就是奶奶嘴边一滑而过的一句话。
这就是时光,其实盛不下任何人的悲伤,却也盖不住任何人的伤感。
樱桃红了,像一颗颗眉间的红痣,有人看它,觉得它颗颗剔透红艳,如宝石;而有人尝它,却觉它苦甜参半,像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