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当归家已不在是避风港时,就连那段回家的路都黯然无光,想回不敢回,却又不得不回。我仍然清楚的记得,在18岁那年的冬天,当穿上崭新的军装在县城的武装部大院里离开家乡时,我甚至还有几分“乡关何处是,仗剑走天涯。”的踌躇满志。临行前,有不少同乡已经是唏嘘不已,有号啕大哭的,有抱着父母依依不舍的……而我则是含笑远行的那一个。尽管在此之前我从未走出过家乡,也从没有跨出过那座小县城半步。
接我们的汽车发动了,缓缓向前,我真的是要远行千里万里了。那一刻,我昂首挺胸,意气风发……
当看到送别的人群渐渐离去,哭闹声、喧嚣声越来越远,接送我们的军车风驰电掣,县城那条宽阔的水泥路越拉越远。我裹紧衣服,一个人只脸紧贴着车窗玻璃,冰冷的是眼泪,泪水是苦涩的。无意中,我看到了路边一块写着“驶离芮城地界,祝你一路顺风”的标志牌时,我的心倏忽间咯噔了一下,整个人就像悬浮在真空中一样,无着无落,毫无依托,一种莫名的恐慌与虚无,如势不可挡的潮水奔涌而来,瞬间电变了我的全身,触动着我的每一个细胞,针扎着我的每一个毛孔。就在那一刻,我的生命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两个字“故乡”。从此,便有一条回家的路,如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镌刻在我记忆的最深处,每时每刻都印刻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回绕,从不停歇……
蓦然回首,如梦如幻。我不知道回家的路,到底有多远?有一年春节孩子三岁了,我们全家第一次回老家,回家的路充满了喜悦,也包含着艰辛。
那一年,北京下起了百年一遇的大雪,我从皑皑白雪中看到了别样的京城。我们一家先到北京站找到军代处的老乡,托人买到了回老家的车票,直到到下午两点才能拿到。距离火车出发还有四个小时,我们从北京站坐公交车,又倒车来到了北京西客站,车晚点了,一家人站在雪地里足足等待有一个多小时。孩子第一次出门,不哭也不闹,小脸冻得通红,红扑扑的。爱人不说话,只是在不停地跺脚。我们坐上火车后已是夜幕降临,在雪色的昏黄灯光中,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老家也下雪了,是雨夹雪,租坐的三轮车在土坡上吭叽了半天,就是上不去,只好把我们扔在了半路,好在距离老家不远了。
在军旅,老家是一个男人真正长大的地方。当北疆的风霜连同无边的孤寂涤荡尽我一身戎装的稚气时,那个多愁善感的新兵也变成偶尔只是在风中抽抽闷烟、喝个闷酒的老兵了:“没啥,都这么过来的。”我对身边刚来的新兵淡淡说出这句话时,居然不由自主地带了些少年老成的沧桑。不过只有自己才知道,每当残阳西坠,独自坐在团里办公楼前高高的小靶场的围墙上,出神地遥望那条唯一通往故乡的公路,军装已泛黄的男儿曾经有多少次悄然落泪……
我始终不知疲倦的走着,永远地走在这条路上。无论我多么充分地发挥所有的想象,怎么已忘不掉故乡的模样,正如我的思绪纵然飞掠过横亘在眼前的千山万水,也无法超越回家之路的漫长与等待。
再次回家的时候,全家人开着自家车,一路狂奔,为的是给父母来个惊喜。我由于导航不太会用,走错了路线,却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愣是把惊喜变成了“惊吓”,真是作孽啊。其实故乡很像人生的机场:她满怀热情地将你送上尽情翱翔的天宇,又无时不牵肠挂肚地期盼你平安返航。
快过年了,我很羡慕回家过年的那些人,有故乡的人无疑是幸福的,无论回家的路,多么遥遥无期……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荣归故里,那么,这一天就是故乡的节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一无所有,那么就回故乡来吧,她有你人生最无私的温暖与慰藉。”窗户外面鞭炮声又响了,我分明听到了那是故乡的回声,也似乎听到了父母亲的呼唤声……
回家的路就在远方,我知道你的方向,在黄河第十八个拐弯的地方,哪里依旧住着我的爹娘。
路伸向远方,我依然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