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看看这首诗的几个基本知识点。芙蓉楼,原名西北楼,遗址在今江苏省镇江市西北。登临芙蓉楼,可以俯瞰长江,遥望江北。辛渐,王昌龄的朋友。这首诗作于唐玄宗开元二十九年(741)前后,当时王昌龄担任江宁(今属江苏南京)县丞。据史*载,王昌龄个性豪放,不拘小节,说话做事不大注意细节,难免得罪人,遭人诟病,甚至达到了“谤议沸腾”的程度,结果先后两次被贬。第一次被贬岭南,后改任江宁县丞;第二次被贬龙标(今属湖南洪江)。
《芙蓉楼送辛渐》共有两首,这是第一首。第二首诗说:“丹阳城南秋海阴,丹阳城北楚云深。高楼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写头一天晚上王昌龄在润州(今属江苏镇江)芙蓉楼为辛渐饯别。第一首诗则是写第二天早晨他们二人在江边离别的情景。当时辛渐的计划大约是经润州渡江,取道扬州,北上洛阳。王昌龄很可能是陪着辛渐,从江宁走到了润州,然后在润州分别。
第一句“寒雨连江夜入吴”,“寒雨”就是秋冬时节的冷雨;“连江”雨水与江面连成一片,形容雨下得很大。之所以说“入吴”,是因为江浙一带是古代吴国、楚国的故地。在这里,诗人用了一个“连”字,又用了一个“入”字,两个动词连在一起,钩织成了一幅无边无际的秋雨江水图。因为是在秋季,所以雨是“寒”的;因为要送别友人,所以心是凉的。诗人用“寒雨连江”,将茫茫大雨连裹入江的画面描写了出来。正是这满江的烟雨,在夜晚的时候进入了吴楚大地
说到这儿,我们不由得想起了杜甫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一个写春雨进入蜀地,写秋雨进入吴楚。“寒雨连江夜入吴”让我们看到,那飒飒秋雨不停进打在江面上,笼罩着吴楚大地,而杜甫笔下的春雨是静悄悄地滋润着巴蜀大地。虽然都是连天而来,但一个是春雨、暖雨,一个是秋雨、寒雨。这两位诗人都是写雨的高手。
第二句“平明送客楚山孤”,“平明”指天刚亮;“楚山”指吴楚一带的山,并不是指某一座具体的山。“楚山孤”是什么意思?其实,在吴楚之地,到处都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小山,楚山肯定不孤独。这里的“孤”其实是指王昌龄,也是指辛渐,分别之后都将孤身一人踏上漫漫归途所以这个“孤”又指的是一种心情,离别朋友之后难过的心情。
第三、四句:“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王昌龄深知自己因为被人议论诽谤,所以远离京城,在江宁为官。辛渐到洛阳后朋友们不免要问自己的近况。他对辛渐说:到了洛阳,朋友们如果问起我,你告诉他们,我的心像冰一样纯净,像玉壶一样纯洁。
“一片冰心在玉壶”,这个比喻用得太好了。唐人的诗写得好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善于点化前人诗句。经过他们的妙手点化之后,很多诗句可以说是点石成金、脱胎换骨了。
南朝诗人鲍照曾使用“玉壶”和“冰”来形容纯洁的心灵:“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代白头吟》)骆宾王也说:“离心何以赠,自有玉壶冰。”(《别李峤得胜字》)李白也说:“烈士击玉壶,壮心惜暮年。(《玉壶吟》)“白玉壶冰水,壶中见底清。”(《赠清漳明府侄聿》)还有王维:“藏冰玉壶里,冰水类方诸。”(《赋得清如玉壶冰》)岑参:“聊以玉壶赠,置之君子堂。”(《至大梁却寄匡城主人》)杜甫:“气缠霜匣满,冰置玉壶多。”(《湖中送敬十使君适广陵》)他们都写得很不错,但是只有王昌龄的这一句长久地留在了人们的心底,因为他的表达更加形象,在这一句诗中,冰心与玉壶交相辉映,相得益彰,令人难以忘怀。
现在,我们看到了,王昌龄的朋友们都喜欢使用冰心、玉壶这样的意象,因为他们都是“一片冰心在玉壶”这样的人。王昌龄的朋友实在是太多了,跟他常有诗文往来的朋友有李白、孟浩然、王维、王维的弟弟王缙、王维的朋友裴迪,还有常建、李颀、岑参、高适等等。当初他到江宁做县丞时,好朋友岑参就写下《送王大昌龄赴江宁》,劝勉他“惜君青云器,努力加餐饭”,而王昌龄也写下《留别岑参兄弟》给这位好朋友。王昌龄被贬龙标后,还在贬谪路上,李白就写下《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给他,诗云“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情义不可不谓深重。
王昌龄在后世的名气不如李白这么大,但是在盛唐时期,李白、王昌龄、孟浩然是同等量级的大诗人,他们彼此的友情也非常深厚。如果不是真挚的友情,不是对朋友交心,王昌龄是不会写出“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这样深情的诗句的。所以,我们今天读了这首诗会明白为什么盛唐诗人能写出那么多“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李白《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的美好诗篇关键还是人格,他们都拥有冰清玉洁的崇高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