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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话里,满溢对我这个远方儿子的骄傲与久久不易淡去的甜蜜,望着屏幕中的“炫耀”,看到他“算计”分毫,不禁心头泛起一阵酸:这只是五斤,不是五十斤啊!
凡事我不想“上升高度”,但此时、此景,却一直不断地拉扯着思绪:本想着只是让父母简简单单尝个鲜的事,却牵出了他多年不变的“抠门”和对家人的那份亲近。但回头一想,这不也正是父亲吗:那个戴着围裙拿着灶勺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扯着嗓子叫卖的他;那个一得空就能跟周边小贩逗逗闹闹的他;那个在家中一直是大哥的他。
父亲给我的印象,除了炉旁的灶火忽大忽小而影响生意时,他会皱起眉头外,好像其他任何时候都是乐呵呵的:早上与小贩为了几毛钱争吵时的他乐乐呵呵的;卖饭时叫卖询问客人要几两面,汤的还是*,带走还是在这吃的他乐乐呵呵的;晚上坐在炕头跟二爸姑姑谈论谁家的小伙姑娘怎样怎样的他乐乐呵呵的。
乐呵的他,面对生活,留给我最多的视角,也就是他扯着面,舀着汤,惦着勺忙碌的背影。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就开始跟着父母帮忙,其实也就是端端碗,找找钱,擦桌子洗碗什么的一直也不让我干,夏天怕我累着,冬天怕我冻着,虽说是打杂帮忙的店小二,但外人们总是美称我为“小老板”。我这个小老板在每日“视察”工作时,除了看到花花绿绿的钞票,白锃白锃的瓷碗,红红透透的油泼辣子,更多的是灶中翻滚的火,额头上滴落的汗,客人不耐烦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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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势造英雄,记得有人说过小时候看父亲是无所不能,长大后发现父亲也有不知道不懂不会的东西,后来发现父亲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究竟是我们长大了,还是岁月磨平了他们的棱角,遮住了他们的光辉。
小时候常听奶奶跟我讲父亲的故事:上学的时候学习特别好,在镇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学霸”,年轻的时候披着一头朋克穿着喇叭裤,在北京天安门广场上,在上海霓虹灯的街头,操一口陕西话说“这地方撩杂咧”,后来听说他带着工程队“走南闯北”,给这村修个房,给那户修个猪圈,至今最大的工程也就是他现在盘踞着的不足一千平的菜市场中的那二十平不到的小面馆,然后就有了我,再然后,就是他担着亲情、爱情在小面馆里一扎根便是22个年头。
父亲是个很注重亲情的人,每年最开心的相聚便是大年三十晚上的那一桌团圆饭,鸡鸭鱼肉酒,样样都有,然而开心并不是因为菜肴多丰富,更多的是一家人能坐在一起,吃着饭喝着酒,男人们打打牌吹吹牛,时不时还能干倒几瓶西凤酒,女人则围成一圈包着饺子,看着春晚,在通宵的炮竹声中嘻嘻哈哈吵吵闹闹。
对于家这个观念,最初的教育,也就是在每年年三十儿,父亲哄着儿时的我,指着面前的二爸、爷爷、奶奶,让我去磕头,去要压岁钱······从那之后,我便知道过年了,磕个头,就能拿到几张“毛爷爷”的人,那是亲人,后来,家里买了什么好吃的,馋嘴的,父亲总是吆喝着“锐锐,舀一碗给你二爸屋端去”,我知道了,有最好的东西,能第一时间去分享的人,就是亲人。父亲的言传身教,深深影响着我,直至今日。我从小身边有很多朋友,并不是因为都没我“有钱”,而是我愿意将我有的分享给懂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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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好,不光体现在如何维系一个大家庭上,更甚的是他的孝,提起父亲,周边十里八村对他的评价,都是孝子,刚开始,我一直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可能是看惯了他每天给瘫痪多年的爷爷擦拭身子、将肉丁剁碎了喂早就没有牙齿的爷爷、无论清晨深夜,只要爷爷有一点不适,立马关掉灶火,背着爷爷就去了医院急诊室······我从心根里认为:这难道不是一个身为儿子该做的吗,后来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所以他是孝子。
爷爷的去世,对我的打击很大,但在父亲面前的表现仅仅持续了一分钟不到的通话时间里。我可以想到父亲在挤小的病床旁,招呼着前来吊唁的近亲,或许眼里还灼着一颗不被察觉的泪,或许腰间还盘着那洗的泛白的围裙,或许身上还有一丝油烟味。忙碌或嘈杂,但在与我的对话中,仅一句“你爷爷走了,不要难过,家里有我呢”。那么坚定、踏实、让人放心。